第十一章 临老情怀 [5]
洪大凯又摇了摇头道:“其实我也没错,因为我看你心中不耐烦了,跃跃欲试,所以要你试试看,你想,树叶是柔软的东西,并不容易受力,你就是拼了一身力量,蛮干一场,它也必定飞得不远。”
剑宁心中确是有些浮躁不安的,他讪讪地道:“我们是不是要从新开始?”
洪大凯笑道:“哼,你又不急了吗?但我可等不及,小老弟,你第一关已通过了,换句话说,你已能把全身力道聚在一个手指上,而且此非本门心法不能达到,以后,咱们就开始第二阶段的教学。”
剑宁笑了一笑,正要说话,洪大凯道:“你先回去,我还要在这边坐一会儿。”
剑宁还以为是他要练功夫,便走开了,洪大凯目送着他离去,望着他那宽广朴厚的背影,心中起了莫名的忧愁。洪家卜居此山,已是三代,三代单传,目下只有洪大凯一人,但他自幼至今,心中念念不忘祖父之仇,埋头苦练绝技,以便在百年之约中一头身手,所以发誓不婚,那知到了六七十岁的年纪,虽然因他保养的好,望之犹若中年人,但要结婚也没那股兴致了,他一人凄凄凉凉地埋名于九华山中,眼看便有绝嗣之虞,天幸使他在垂老之年,收了唐剑宁这个孩子,不但洪家绝技有传,而且他一向寂寞的心海中也有了一个寄托感情的所在。
其实“威震九州”洪大凯是一个威猛的人,脾气之古怪不下于姬文央,但是,那股虚无的父子之情,使他对剑宁的态度改换了,变得十分慈祥。
不过,这只是机遇问题,换了另一个忠厚朴实的青年,也可能取得洪大凯寂寞老怀中的慈爱之心。
但是,姬文央及洪大凯对于唐剑宁是不一样的,姬文央和唐剑宁的感情,是在一连串的迫害及同舟共济的情况下,培养成功的,所以是有形的,也是唐剑宁所能感受到的,而洪大凯的心情却是令唐剑宁不可捉摸的,在他心目中,还以为洪大凯一向是慈祥的,殊不知洪大凯有以他为代子的感觉。
洪大凯的内心是处于尖锐的矛盾之中。
祖父惨死的仇恨,在他初知人事之后,便盘旋于他的心中,甚至迫使他放弃了个人的幸福,但是,眼前的剑宁却没有理由因此而送命。
洪大凯一向佩服唐敏的作为,这是英雄重英雄,但他却可能一手断送了唐敏唯一的传人——唐剑宁,只不过是为了自己的私仇,这是何等不合理的事。
因此,他痛苦了,他觉得愧对唐敏于地下,他怕和唐剑宁那无畏的目光相遇。于是,他缓缓地抬起头来,平视着碧绿的湖面。一阵凉风过处,湖面上抖起了阵阵涟漪,水面开合上下之处,彷佛现出了一幅血淋的惨象——狂笑着的百残和尚右足踏在一个血渍淋漓的人的身上,那人软弱地转过头来,于是,洪大凯看到了他的面目,他是自己的“儿子”——唐剑宁
洪大凯歇斯蒂里地狂喊了一声,一掌往百残和尚拍去,只听得隆然一声,湖面上激射而起了一个丈多高的水柱,却又迅即化成千百个小珠似地,落到了湖面之上。
每一颗水珠都引起了一圈圈的涟漪,在湖面上织成了一幅锦然的景象。
于是,每一圈水纹的中心,都呈现出了百残和尚那残苦的笑容。洪大凯怒冲斗牛,双掌轮流拍出。
湖面上产生了蔚为景观的景象,三两丈多高的水柱,此起彼落地跳跃着,隆然的拳风与水面相击之声。与哗然的水声,产生了一支单调而震人心怀的曲子。
这曲子的拍节愈来愈快,水面上百残的脸容也愈来愈多,而水柱的高度也愈来愈大,而洪大凯的理智愈为丧失。
湖上彷佛是下着倾盆大雨,洪大凯的衣衫尽湿。
终于,在这单调的曲子中产生了杂音——
“洪老前辈!”
这是唐剑宁惊惶失措的呼声。
洪大凯心头一震,停止了疯狂的动作,他缓缓地转过身来,右手茫然地拢着散开的头发,剑宁快步上前,扶着他慢慢地走回山居之处。
转眼又过了几十天,剑宁着实在九华山中盘桓了许多日子,在这段时间中,他几乎是和人世隔绝的。
生活虽是单调,但是他可不在乎,因为他的内心已完全贯注在所学之上。
自从上次的举动失常之后,洪大凯的内心反而平静的多,他暗下了决心,决不让百残和尚占了便宜,所以除了“摘叶飞花”之外,他还加授了剑宁许多功夫。
是一个黎明,剑宁和洪大凯照例走到湖边,洪大凯信手摘下了两片树叶,递给唐剑宁道:“小老弟,你试试看。”
他这句话和数十天前所说的一模一样,连神情都没改变,剑宁回想到当时自己的暴燥,不禁有些讪讪。
他接过了树叶,信手一捏,两张树叶已被他弯成了角度不同的曲面,他把其中的一枚,微吸在右掌上,右手一扬,另一枚已疾射而出。
绿色的树叶紧贴在湖面上掠行,剑宁暗吸一口真气,右掌一吐一收,另一枚树叶也疾射而出。
一转眼间,两片树叶不知怎地在空中各自打了个转,却整整齐齐地交成了十字形,当两叶相交之时,还发出了一声嘶嘶的声音,叶面上竞冒出了蒸气。
剑宁用手一招,两枚叶子又落到手中,洪大凯惊道:“六阳-功!”
剑宁有些脸红地道:“我暗地里把六阳-功掺入了摘叶飞花之中,老前辈——”
洪大凯连连点头道:“六阳-功加摘叶飞花,天下又有何人是你的对手!哼!我倒要看看百残和尚是怎样的三头六臂,哈!姓李的那个女娃儿再也比不上你,沈老败这下可要吃瘪了吧!”
说着一顿道:“你那拮长补短的功夫练得如何啦?”
剑宁茫然地道:“拮长补短?”
洪大凯笑道:“该死,我忘了告诉你了,就是上个月我教你练的玩意儿。”
剑宁怎不知“拮长补短”这门功夫?但这功夫已失传了数百年,不料自己在不自知的情况下练成了。其实洪大凯若早讲,剑宁断不肯学,因为当初只说好学摘叶飞花,他又算不上洪氏弟子,怎能贪他其他的绝学?
剑宁呐呐地道:“老前辈,这这——”
洪大凯拍拍他的肩膀道:“小老弟,你是代我姓洪的去报三代之仇,你想打败仗可不成,你会了,不就是等于我会了吗?”
唐剑宁心中仍有几分惊喜地道:“我,我已经练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