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笛子 - [还珠楼主]

十五 溪山真如画 月夜舞金轮 [3]

  姜飞心正寻思,忽听万芳哈哈笑道:"主人就在这里,阁下既做不速之客,业已升堂入室,怎的不晤而去?我们因见今夜月白风清,来此观看瀑布。方才见有佳客来访,正要下去,不见主人就走,好意思么?"话未说完,人已随同语声飞堕,箭一般往下驰去。姜飞知道爱妻本领比他更高,业已发现敌人,循声二看,目光到处,瞥见一条白衣人影似由下面崖洞中飞驰而出,身法绝快,发现时业已纵过下面洼地,快要窜入林中,年纪仿佛不大,急切间也看不出是男是女,穿着一身短装,背插双剑,貌相神情似颇英秀,不知怎会被万芳看破,当先追下,转眼业已窜入林内,料非自己人。见旺子拿了一柄锁心轮正要追下,万山夫妻刚刚闻声回顾,忽然想起一事,因见来人只得一个,估计万芳能够应付,忙将三人止住,说:"你们对敌尚差,不如留在这里,使敌人不知深浅,做一疑兵,我去看看就来。"说罢接过旺子手中锁心轮飞驰而下,也不追赶万芳,先往下面洞中赶去。入洞仔细一看,前点灯光业被来人剔亮,那当作桌案的山石之上放着一张纸条,上面压着那两根判官笔,情知有异,拿起一看,来人业在洞中停了些时,并还酒足饭饱,留谢而去,不禁又惊又怒,料知来人不止一个,匆匆回身又往上赶。刚刚纵上崖去,便听隔崖有人老声老气地喝道:"我当作是块老姜,原来还是一块嫩姜,明知客人要来拜访,故意避开,偏又没有眼力,我们扰了你一顿,早晚还情,何须这等小家子气?如觉心痛,你只将我追上,我便认输算还如何?"

  崖脚一带原有数十丈方圆,那人口音时东时西,听不准人在何方。姜飞断定那是一个劲敌,有这大片山崖挡住,就此追赶必和捉迷藏一样,不能一举追上,反被对方取笑,照他这等口气,轻功定必好到极点,并还深知自家底细。心想,自离师门从未丢脸,此人不知是何来历,休看故意取闹,洞中一物未失,只将留到明日吃的酒菜吃去一些,并还把杯筷残肴收拾干净才走,也许有什不曾见过的高明人物故意取笑,否则癞和尚不会这样口气,来人也不是这样做法。于是格外郑重,并未出什恶言,一面留神查听人在何处,一面察看形势高低,如何才可把人追上,口中笑道:"朋友,区区薄酒粗肴,本为待客而设,何值一提?听你声口也是一个年高有德的人了,如何对人这等矫情?我姜飞虽然年纪不大,也是半百的人,早已没有火气,尤其自从恩师远去海外,始终守着他老人家不把事情弄清楚决不倚仗师门传授盛气凌人的话,除非真个遇到穷凶极恶之徒,便受点闲气,吃他一点亏,也都付之一笑,决不放在心上。听你说话不像相识,双方素昧平生,无冤无仇,至多看我夫妻不得,或是受了小人播弄,都可当面明言,只你有理,随便叫我怎么样都行。真要有什仇恨,这样藏头缩尾也不是事。我夫妻寄居在此,并未和人动手,也未有什事情发生,只今朝在一师侄家中遇到当年武夷山在我手下漏网的恶贼黑老,未等相对他便逃去,此外虽然还有两个对头,也都不曾交手。天明前并经双方议定,要到重阳那天来此玉泉崖顶一决胜负,你如是他约来,不等约期,和黑老一样,装不知道,先试一下,那也由你,否则明人不做暗事,便请过来见面一谈如何?"

  说时,姜飞本在暗中倾听对方动静,为想万山夫妇知道,好有戒备,语声甚高;后又觉着那崖兀立壑旁,三面均是空地,对方除却仗着身法轻快,不等绕往前面便先逃走,决难逃脱自己目光。正准备对方再一答话,立时绕纵过去,只看出人在何处,自信内外功均得师门真传,从小到老功夫没有断过,无论如何也能追上。说完不听回音,话已出口,其势不能显出情急之状,心方奇怪,万山夫妇均在上面,有人在彼发话,断无不见之理,何况还有一个旺子,更是胆大疾恶、耳目灵警的小孩,怎会一言不发,是何原故?

  略微一停,忍不住笑道:"朋友,你真个要我寻你请教不成?"边说边往前走。

  刚刚绕到崖的中部,打算冷不防斜纵过去,看出人在何处,是什来路,相机应付,微闻崖顶上面万山夫妇低声说笑,大意是说,人已走远,姜师叔怎还不知?同时又听万芳遥呼:"二弟快来!"回头一看,正是爱妻和方才白衣人并肩携手由林中走出,双方说笑甚是亲热,正沿着林外浅坡往梧桐冈那面走去,料有原因。心想,芳姊怎会和生人这等亲密,照此情势,崖。那面发话的老人就非自己人,也非存有恶意,且喜方才答话没有伤他,这老少两人明是一路,此老必有惊人的轻功,与其追他不上,相形见绌,不如先见这少年,问明来意再作打算,免得疏忽只有更好。念头一转,立朝万芳追去。

  姜飞刚一举步,白衣人已和万芳分手,如飞往梧桐冈那面驰去,月光之下宛如一枝银箭,端的快到极点。小的如此,老的可知。忙喊:"芳姊,快请这位尊兄留步,容我一见!"万芳已回身迎来,见面笑说:"你当他是男子么,这等急法,也不怕人笑话。

  他父女三人早就来此,方才乌鸦便她妹子归途不知何事惊起,其实旺子刚把锁心轮取走,他们便到洞中。这位老先生虽有神偷之名,性情也极古怪,但比昔年怪侠七指神偷葛鹰做人还要干净,从不专为自己衣食偷盗,偷起来,一出手就是大的。今年业已八九十岁,以前本未娶妻,直到六十岁上,无意之中救了一个强盗婆,业已四十多岁,不知怎的非嫁他不可。他先不肯,后因人家连在暗中帮他几次大忙,又服侍他一场重病,最后当面明言,问其是否嫌她再嫁,老头子不好意思,方始答应。婚后光阴却极美满,老两口恩爱已极,又隔十年连生三女。到他大女儿二十岁上忽然洗手,由此江湖上才无什人见到。

  此老眼皮最杂,什么人他都认得,和铁大哥也有交情,只和我夫妻同门有限数人不曾见过。此老一向偷富济贫,虽做得没有铁大哥道地,只会施舍,没有别的方法,但他平生所得不知多少,只管挥金如土,自家夫妻仍能以力自给,决不把偷来的不义之财供他私人享受,平日生活十分清苦。直到近十来年洗手期中,仗着全家老少五人都是极好功夫,比常人多出好大人力,心思又巧,除读书做官而外,士农工商他倒占了三门。所生三女大的已嫁,这两个都是男装,从小便未穿耳缠足,什么行业都做,日子过得反比以前舒服。只为天性慷慨,辛苦所得的钱遇到苦人仍是随手散尽。

  "这次他为昔年有一老友临终以前托他照看后人,说过几句托孤的话,特由川东辗转寻来,并非与贼同流合污,只想将这两个故人之子引走。不料这两个小贼刚刚出道便与下流为伍,仗着一点家传本领,竞不肯听他良言相劝。此老明知这两小贼再要执迷不悟难免身败名裂,当时负气走开,心仍放他不下。他父女本来带有路费,足够应用,只为棘门三侠形踪隐秘,和我夫妻一样,他父女不曾见过。癞师兄却深知他的来历底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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