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部:大家全是地球人 [3]
革大鹏奇道:“你怎么知道?”
迪安道:“你一定是革大鹏,你那时是杰出太空飞行家,是不是?”
革大鹏呆了好一会,才道:“是,历史对我们的记载怎样?”
迪安道:“你是那一个时期唯一失踪的太空船,据调查的结果,你们太空船擅自中途改向,在接近太阳时失踪,可能是毁于太阳黑子爆炸时的巨大辐射波之下,而一点都没有残余。”
革大鹏又呆了片刻,才苦笑道:“当然,如果是我,也不会推测到别的方面去的。但事实上,我们并没有毁灭,而且被一种震幅奇异的宇宙震荡,带到了一百年之前!”
迪安的头部,再度从那具传译机之中,探了出来,但是他立即又缩回头去:“一百年?”
革大鹏道:“是的,由于那种‘震荡’,我们‘回到’了一九六四年,所以我们遇到了这位卫先生和这位白小姐。我们继续飞行,可是突如其来的‘震荡’又发生了,在震荡停止之后,我们发现太空船的一切仪器,几乎都损坏!”
迪安的苦笑声,听来十分异样。
革大鹏舐舐口唇:“我们更发现是在一个没有任何星体的空际飞行--其实不是飞行,而是因为某一个星体的吸力,在向它接近,接着,我们就降落在这里了--降落在地球上了,但这场震荡,却使我们超越了时间,至少达五百年,因为你失去知觉的时候,已经是二四六四年了。”
迪安呆了半晌,才道:“这可能么?”
革大鹏并不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反问道:“迪安先生,你既然负责一个科学工作站,当然也是一个科学家,告诉我,二四六四年,人们仍然未曾发现宇宙中有这种震荡?”
迪安道:“没有,从来也未曾听说过这种震荡,而且我们也不知道有什么力量可以超越时间,因为没有一种速度比光更快的。”
革大鹏道:“不是速度,那是一种震荡,你明白么?震荡发生的时间,或者只需要百万分之一秒,但是它的震幅,却是一百年。如果恰好碰上一种震荡的话,那么,便等于在百万分之一秒的时间内,前进或倒退了一百年!”
迪安道:“我不明白。”
看革大鹏的情形,似乎想发怒,但是他却终于忍了下,只听得他叹了一口气:“这也难怪你,我的一生,花在研究宇宙方面的光阴如此之多,可是老实说,我也不怎么明白。”
直到这时候,我才有开口的机会,我道:“好了,如今事情已经比较明朗化了,我们这里一共是六个人,全是地球人,但是却属于三个不同的时代:一九六四、二0六四和二四六四。我们仍在地球上,但如今究竟是什么年代,却已无法知道。地球遭到了浩劫,只怕除了迪安先生一人之外,再也没有生存的人,你们可同意我的这一项总结?”
旁人都不出声,迪安却叫道:“只有我一个人?不,那……不可能。”
我叹了口气:“迪安先生,这是事实,你大叫不可能,仍是事实。”
迪安不再出声了。
我苦笑了一下:“如今我们自然不能再在这样的地球上生存下去,我们要到在太阳系的地球上去,革先生等三人,要回到二0六四年,我和白素,要回到一九六四年去!”
我一口气讲完,迪安道:“那么我呢?”
我呆住了。迪安是二四六四年的人,他当然应该回到他的年代中去。
但是,他的年代,却在地球毁灭,世界末日的年代,难道他真的再回去,再经历一次突如其来的知觉丧失,被冻结在冰层之中么?
呆了好一会,革大鹏才道:“迪安先生,你对于这场浩劫,当真一点……线索都不知道么?”
迪安道:“在我丧失知觉的前五天,全地球的人都知道,太阳的表面,有五分之一,被一场空前巨大的黑子所遮盖。”
我忍不住失声道:“太阳被如此巨大的黑子所掩盖,那不是天下大乱了么?”
迪安道:“在我记忆的日子里,日子极其和平,人类致力于探索太空,虽然有不同意见的争执,但是却从来也未曾形成过过火的斗争,可是一到了非常时期人类的弱点便暴露无遗了,人本是野兽进化而来的,不论他披上了怎样文明的外衣,遗传因子使人体内深藏有兽性,总有一天会发作出来。”
我们都觉得迪安的话,十分刺耳,但是却又想不出什么话来反驳他。
只有白素,蹙起了双眉:“这是什么话?难道你否认人有着善良、高贵,全然不同于野兽的一面么?”
迪安慢慢地转过头来,望了白素半晌,才又将头伸进了传译机中:“你说得对,我也承认兽性在人身上,已渐渐地泯灭,可是有件可悲的事实,你不得不承认。”
我和白素,异口同声地问道:“什么可悲的事实?”
迪安讲出来的话,是我们所意料不到的,因为他已经说过,他是在一个极其和平、没有纷争、人类全心全意地致力于科学研究的环境之中长大的。
在这样环境中长大的人,是很难讲出如此深刻的话来的--除非是在太阳大黑斑出现之后的五天中地球上有了惊人的变化,才会使他的观念,起了彻底的改变。
他道:“兽性在绝大多数人的身上,已是微乎其微,几乎不存在,这绝大多数的人,正因为太高贵、太善良了,所以就不可避免地,被另一撮极少数兽性存在他们身上的人所统治!”
我们都不说话,革大鹏、格勒和法拉齐等三人,面上略现出迷惘的神色来。
人统治人,在他们这个时代中,大约已经成了一个历史名词了,所以他们听得迪安这样讲法,便不免现出疑惑的神色来。
但是,人统治人,对我们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却是太使人痛心的感受。小部分的野心家,发着呓语,用种种卑劣的手段,要绝大多数人听从他们的统治,这一种事,在我们这个时代中的人,有谁没有经历过?
迪安停了片刻,才继续讲了下去,他的话,几乎和我所要讲的话,完全一样!
他苦笑道:“兽性的狡猾、无耻、狂妄、凶残,使得这一小撮人成为成功的统治者,而善良高贵的人,则只有默默地被统治着,当善良的人被统治得太久了,他们也会起来反抗,在剧烈的斗争中,已经泯灭了的兽性再次被激发出来,你们说,人能够摆脱兽性的影响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