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2]
段行洲支起下巴,扑闪眼睛:要听,要听。
刘锋便讲了一段自己陷入重围,苦战不脱,幸有骆翊带兵来救的故事。
段行洲讶然道:骆先生也带兵打仗?刘锋呵呵大笑:要不是天生残疾,骆先生到这个岁数,不在大将军府,也当封侯拜相了。骆翊道:若不是老爷收留,我现在也不过在书馆里教书罢了。哪儿有报效国家的机会呢?刘锋摇头:我这个大将军是因骆先生辅佐才得来的,更不要说那些战死沙场的好朋友了。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如今的太平盛世是多少人肉垫起来的。唉,那些打打杀杀的往事,不提也罢。他道了一声不早,意兴阑珊地起身,段行洲便也告辞。走到门外,才发现雪已停了,岸上船舷的积雪让灯光照得白生生仿若天子脚下的祥云。
段行洲虽诗兴大发,却不敢在刘锋面前造次,苦想着诗句慢慢低头往回走。忽听背后一记沉重的风声,随即惊雷般轰的巨响,他一惊之下回头,见骆翊船舱的木板被击出一个大洞,刘锋仰面摔倒在地,船舷上一个蒙面的修长人影正抽回一条黑黝黝的铁链,甩起铁链尽头的铁锤,向刘锋头颅便打。段行洲隔得尚远,不及相救,只道刘锋性命难保,不料船舱中射出一根拐杖,啪地击中铁锤,那蒙面人身子一震,手腕疾抖,铁锤便倏然蹿回他的掌心。老爷,快跑!骆翊掷出拐杖之后。手中已无御敌兵刃,只得在舱门前大叫。刘锋在船舷间如此狭小的地方竟能闪避对手必中一击,已属不易,他身躯高大,只觉束缚,根本无暇一跃而起。蒙面人略略扫了一眼刘锋惊讶的面庞,冷笑一声,正待取刘锋性命,眼角却瞥见一道白光冲自己面颊飞来,忙将手中铁锤掷出。那飞来的暗器竟被铁锤击得粉碎,碎片漫天飞扬,蒙面人唯恐是毒物,闪避之间,又是一道暗器掷来,正中他肩膀。
雪球?蒙面人拂去衣衫上的雪片,不由大怒。
骆翊却趁机将刘锋一把拖进屋去,大叫道:有刺客!有刺客!
整个船队顿时哗然,到处都是脚步声,然而眼下却只有手持流星锤的刺客和双手紧握雪球的段行洲两人而已。
嘿嘿。段行洲轩眉冷笑,嘴角不住抽搐,拼了命地想挤出些胸有成竹的气概来。那刺客却不言语,慢腾腾从袖中放出铁链。着打!段行洲大喝一声,兜头就是一雪球。那刺客只用手一挥,便将雪球打得粉碎,转手抖出铁链,用铁锤劈开舱门。舱内狭小,那刺客料定流星锤不得施展,举臂向后一探,从背负的狭长包裹内锵然抽出一柄细长的利剑,忽闻身后风声,料定又是段行洲的雪球,随便展臂一挡。雪球倒是散开,可手臂却是剧痛,裹在雪球里的匕首当地落在地上。
哎呀!段行洲懊恼万分,怎么偏偏打中的是刀柄?他顿了顿足,抢身上前,就想拦腰抱住那刺客。那刺客身法轻灵,扭身闪避而去,段行洲也不是吃素的,穷极长臂,堪堪抓到他身后包裹,用力猛扯。那刺客几乎被他勒得窒息,掉转剑身将包裹带子哧地刺断。
此时骆翊一手拄拐,一手持剑,又杀出门来,那刺客见势紧急,翻身跃上舱顶。待段行洲气喘吁吁爬上舱顶向下观望,只见骆翊扶杖已然兜到这边的甲板上,而刺客却人影不见。
这时家丁仆人各执家伙冲了过来,有几人照着段行洲就将凳子扫把乱丢一气。段行洲好汉不敌四手,挨了几下便滚下舱顶,摔在甲板上。
都住手!骆翊高叫,灯笼!刘府众人高举灯火向江中打量,只见黑黝黝的江面,哪里有人影在?段行洲爬下舱顶,对骆翊道:骆先生,只怕照也无用,刚才我可没听见有人落水的声音,这种天气跳到江里,恐怕也游不远。
正是。骆翊点头道,只怕还在船上他想了想,顿足道,若他再去危害老爷的家眷可如何是好?木二爷!他叫了几声,刘木方从船头方向挤开众人,跑了过来。
快带人搜查船只,拨齐人手,保护老太太和太太。
是。刘木应了,点了几个人,护送刘锋回房,又命船上众人全回自己舱房待命,不得随便走动,这方调拨了人手,一路搜查过去。
刘木虽然领命,却不胜烦恼,要知二十只大船,船舱无数,船工也有数十,要搜出一个不相干的人来谈何容易,若真的搜不到,只怕老爷还要怪罪自己办事不力。刘木愁眉苦脸搜到段行洲船上,已觉不耐,见段行洲让出舱房,走到船舷边等待搜查,便对手下众人道:这船上只有大捕头一人,要是刺客藏身在此,大捕头如何不知?小段捕头,你说对不对?
他哈腰赔笑,这等前倨后恭,倒让段行洲手足无措,稀里糊涂地笑道:对,对。刘木这便带着人风卷残云般地走了。段行洲拍了拍脑袋,一头雾水。
这番大闹惊动了所有人。搜查过后,不见刺客人影,众人方能走动,不久巴阡、詹柱两位副将也到刘锋舱中问安,众人大赞将军临危不惧,又夸骆翊赤胆忠心,最后对段行洲的机智勇敢也狠很赞美了一番后,便坐在一起揣测那刺客是何许人也。詹柱抢着道:老爷这些年远离中原,从未在寒州一带结过仇家,真是蹊跷了。大概是见我们船队大,上来偷盗?
巴阡摇头:听骆先生的话,那刺客受阻,还往屋内追杀老爷,定是认准了人,还是刺客无疑。我看是从南疆跟来的苗人。
苗人倒也可能。骆翊一直没有开口,此时却皱眉插话道,可我总觉得苗人第一无须跟到寒州才下手,第二他们既精于蛊毒,只须在厨房饮水中投毒,整个船队上的人都不会幸免,何必硬闯呢?
老骆说得有理。刘锋不住点头,细想了想,又压低声音问道,我说老骆,你觉得苗人会对船队投毒?骆翊也低声道:启程时我已暗中安排了人对厨房严加把守,船上喝的水都是不过夜的。老爷放心。
刘锋干咳了几声,对众人笑道:苗人只会使些小伎俩,不足挂齿。
一干人又开始冥思苦想,屋里这么多人,反倒异常的寂静。忽听詹柱大声道:那么说来,便只有河西漏网的强盗了。人人都吓了一跳,巴阡嗔道:河西反寇为首者都死绝了,剩下的发配在千里之外,大赦还没开始,他们能从哪里冒出来。
是吗詹柱气馁,萎靡在椅子里,叹道,不猜了,不猜了。倒不如等抓到刺客,直接问他吧。这时刘木进来回道:着实没见到刺客人影,若逃下船去,只怕日后还会找上门来。这是刺客失落在甲板上的包裹。骆翊接过来小心翼翼展开,里面铮的一响,却是把胡琴,琴杆上端早已不见,内里也是中空的,想来刺客的剑竟是藏在这琴杆中。骆翊蹙眉道:今日没有放人上船,遭人调戏的那歌女自言身后背着胡琴,我见刺客身量修长,和那妇人差不多高,难道是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