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一 章 初出茅庐 [4]
老和尚听得轻“噢”一声,似是也感到有些迷惑。
白衫少年听得心中暗自焦急,人们传说的这点白影,对他将来为恩师了却心愿的事,也许是一个极大的破绽。
他怕那老和尚对他起疑,因而不敢久看,於是即将目光移开。
但,当他看到老大婆那一桌时,只见那个老大婆,面色深沉,正瞪著一双小眼睛,在冷冷的端详他。
而那个绿衣妙龄少女,却微蹙蛾眉,神情忧郁,纤手支著香腮,仍在凝神睇视著他,但那双明亮的大眼睛中,却露出极为不快的心声。
白衫少年赶紧转身,一回头,前面有位独坐的黄衫俊美少年,也是丹唇含笑,美目闪烁地望著他。
他这一惊非同小可,不由惶急地端起酒杯来,仰口一饮而尽,急忙转首看向窗外,再不敢回过头来,他确没想到,居然竟有人一直在注意他。
心念间,蓦闻身後那位白发老大婆,以略带惋惜的口吻,冷冷地道:“唉,人倒是一表非凡的人物,只可惜读了一肚子的书,没见过大世面。”
白衫少年本是聪慧超群的人,这时听了老大婆那句“读了一肚子书”的话,因而心中一动,立即望著窗外美丽景色,摇头晃脑地低吟起来:“看遍地绿暗红愁,蝶忙莺乱,可惜即逢三月,春去七分……”
吟声未完,蓦闻身後咫尺处,响起一阵珠玉般的声音:“兄台观景独酌,低吟诗赋,果是雅人也!”
白衫少年心中一惊,倏然由座上立起来,转身一看,发话之人,竟是那穿黄衫的美少年,不知何时,他已俊面含笑,神色亲切地立在桌前了。
他这一惊非同小可,断定对方的功力毫不逊於自己,虽然他正在苦思词句,并未注意,但也绝不至直到对方来至身後尚且不知。
他心思电转,但却早已彬彬有礼地拱手一揖,含笑说:“啊,兄台移樽,不知有何见教?”
黄衫少年拱手还礼,双目闪辉,愉快地赞声说:“兄台方才几句叹景的话,道尽这暮春时节景况,如再添上烟迷碧树,水送落花,既悲时节,复赞春光,岂不更好?”
白衫少年似乎恍然大悟,立即兴奋地拱手赞声说:“啊,兄台对得妙,请坐,请坐。”
说著,伸手肃客,殷切请坐。
黄衫少年有意向白衫少年攀谈,也就顺势在桌的对面坐了下来。
老太婆看在眼里,不由微一摇头,惋惜地说:“迂腐!”
绿衣少女立即不服地说:“娘,这是读书人的气质……”
老太婆未待绿衣少女说完,立即气呼呼地问:“死丫头,你不是最不喜欢你穷酸叔叔的那股子迂腐气吗?”
绿衣少女顿时被问得粉面通红,嘟著樱桃小口一声不吭了,但那双晶莹杏目却依然斜睇著窗前的白衫少年。
白衫少年和黄衫少年尚未通名,酒保已勤快地将黄衫少年桌上的酒菜移过来,两人也听到老大婆母女的谈话,但却佯装未曾听见。
蓦闻身後的老大婆,毅然说:“既然你喜欢那个小书呆子,反正时间还早,我们也过去和他谈谈。”
绿衣少女一听,不由慌得急声说:“娘,多不好意思……”
老大婆一双精光小眼一瞪,立即沉声说:“怕什麽,我们又不是去相女婿!”
说著,拿起倚在桌边上的护手钩,迳向白衫少年座前走来。
绿衣少女无奈,只得羞红著粉脸,跟在老大婆身後。
白衫少年虽然知道老大婆母女走来,但佯装未见,而黄衫少年却秀眉一蹙,俊面上立即浮上一层不悦的神色。
老大婆来至桌前,望著白衫少年,未言先笑,和霭地问:“你这位小子是读书人吗?”
绿衣少女一听,不由急得手心出汗,问人哪有这种问法?因而急忙在身後悄悄碰了一下老大婆。
白衫少年毫不为怪,慌忙站起身来,拱手含笑,恭声说:“啊,这位老妈妈,请坐,请坐。”
黄衫少年本待发作,但看了文质彬彬的白衫少年行礼,为了表示自己也是一个十足的书生,因而也急忙拱手立起身来。
老大婆一生漂泊江湖,浪迹天涯,一向口直心快,不拘小节,这时见黄衫少年也拱手立起身来,也向他亲切地笑了笑,接著就大剌剌地坐下来。
白衫少年见老大婆身边尚立著绿衣少女,於是再度一拱手,文静地含笑说道:“啊,这位小娘子也请坐吧!”
绿衣少女娇憨一笑,正待还礼答话,蓦闻老太婆沉声分辨说:“喂,我说你这小子可看清楚,我们萍儿还是未出嫁的黄花大闺女呢!”
白衫少年急忙躬身连声应是,绿衣少女粉面一红,不由嘟著小嘴生她老妈妈的气,一扭纤腰,坐在椅上。
黄衫少年立即代白衫少年解释说:“这位兄台,想必是由苏州金陵一带来此,小娘子就是称呼姑娘,请老妈妈不要介意。”
老大婆呵呵一笑,爽朗地说:“老娘知道,我是有意逗逗你们这两个小书呆子的。”
黄衫少年听到“老娘”两字,心中顿时大怒,但又听了最後一句“两个小书呆子”的时候,便怒气全消了。
他知道要想结一父这位白衫少年,必须装成十足的书生气,何况对方老大婆尚是一个武林中颇有名气的前辈人物。
念及至此,心平气和,装出一副书生的文静气,神气泰然,略显恭谨地坐了下来。
老大婆一俟白衫少年坐下後,立即含笑亲切地问:“这位小相公,你叫什麽名字?仙乡何处?”
白衫少年急忙欠身,仍然文绉绉地回答说:“小生姓凌,名壮志,世居金陵乃是诗书门第……”老太婆未待白衣少年凌壮志说完,一皱眉头,慢声说:“嗯,名字倒是一个好名字……”
绿衣少女深怕老大婆说读书不好,急忙悄悄碰了一下老大婆。
老太婆顿时警觉,呵呵两声,又问:“你这次到南陵来,有什麽贵干吗?”
白衫少年凌壮志,仍然欠身恭声说道:“小生父母早已谢世,家中仅有老仆一人,此番沿江上游,旨在广增见识。”
老太婆老气横秋地噢了一声,颔首赞许说:“唔,你的确需要出来见见世面才好。”
说著,又转头望著黄衫少年亲切地问:“这位相公贵姓,家住哪里?”
黄衫少年也欠身恭声说:“小生姓展,名伟明,世居湖南,历代经商,现在寄居在石门表兄处!”
老太婆仍然老气横秋,漫不经心地说:“湖南是个好地方,老身早年去过,尤其湘女多情,更是举世闻名。”
黄衫少年展伟明,玉颊顿时泛上两朵红霞,随之含糊地应了两声是。
老太婆呵呵一笑,又指著身边的绿衣少女说:“这是我的唯一女儿,万绿萍,今年十六岁啦,呵呵,是个傻丫头。”
说著,老脸上满布光彩,接著,又慈祥地笑了。
白衫少年凌壮志和黄衫少年展伟明,同时含笑拱手,绿衣少女万绿萍,粉面微红,憨态羞美,欠身福了一福。
老太婆又爽快地自我介绍说:“我不是读书人,没有什麽名字,你们就仍然称呼我老妈妈吧!”
黄衫少年展伟明第一眼看到老太婆桌边上的护手钩时,便已断定老太婆是谁,这时再经过介绍绿衣少女的姓名後,愈加证实老太婆即是武林中颇有声名的铁钩婆了。
据说铁钩婆的女儿,自幼拜在恒山一位女异人的门下,加之家学渊源,因而钩剑双绝,自下山随母行道江湖以来,尚未遇到过敌手。
展伟明虽然知道铁钩婆和万绿萍的来路,但他不敢说破,因为,他不希望潇洒儒雅,文质彬彬的凌壮志,知道她是一个会武功的人。
这时,整个酒楼上谈论的话题,仍在谈三个老道和赤阳神居的事。
急於赶路的商旅渐渐地走了,但继续上来的却是一些身著劲装,佩带兵刃的武林人物。
凌壮志虽然早已看到,但却佯装毫未注意,不时提壶为铁钩婆满酒。
铁钩婆一生接触的尽是武林人物,今天遇到一位书呆子,倒觉得别有趣味,最初虽然有些不惯,但渐渐对凌壮志已感到喜爱。
万绿萍觉得要想和死啃书本的凌壮志变得投契,绝不能论武功谈江湖,必须要说些谈风咏景,吟诗赋词的话。
因而,娇靥绽笑,望定凌壮志,大方地问:“凌相公,方才你和展相公吟的什麽诗,可否再说一遍给小妹听?”
说著,晶莹的杏目,瞟了展伟明一眼,便一直目光柔和地注视著凌壮志。
展伟明看在眼里,似乎有些惘然若失,那双如秋水般的眸子中,不时闪烁著既嫉且羡的眼神。他看看万绿萍,又看著凌壮志,不知他是气万绿萍没有看他,抑或是羡凌壮志得到这位美丽娇憨的小姑娘的垂青。
凌壮志无意结识这位娇憨淘气的小姑娘,尤其经过恩师的告诫,这位从未接近过异性的他,愈加对女人存有戒心。
但万绿萍那双凝神睇视,柔光闪烁的杏目,似要看透他的心,因而他感到心头怦怦,情绪不宁。
他急忙一定心神,仍然文静有礼的谦逊说:“拙词笨句,难入姑娘之耳,倒是展兄方才接咏的两句‘烟迷碧树,水送落花’……”
话未说完,蓦闻身後不远处,一个轻蔑讥嘲,含有妒意的声音问:“下面未完两句,可是‘落花随流,花有意,芳草迎风,风无情’?”
凌壮志一听,不由心泛怒火,但他却佯装未闻,只是秀眉一剔,几乎忍不住显出身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