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回 风雨深宵 渔人惊怪异 仙灵咫尺 水主示玄机 [3]
史涵虚说罢,杨永答道:“我只会点武功,妖道邪法如此厉害,怎能抵敌?那双木人,想是姓林的神仙,肉眼凡胎,怎能识得?”史涵虚道:“那卦象仙人,属于阴性。
岳阳洞庭滨湖一带,景物清丽,水天壮阔,时有仙灵往来其间。贫道昔年便曾遇过,只惜福薄缘铿,未蒙垂顾,失之交臂。贫道对于术理之学,颇曾下过苦功,卦象当无差错。
公子累世行善,祖泽甚厚,况又为此莫大阴功义举,必荷仙人垂青无疑。从明日起,公子也无须专赴何处守候,更不可泄露风声,显出形迹。每日午后,可去湖楼一带随意闲游,机缘到时,自能遇合。那男女妖人甚是诡计多端,贫道与公子先后脚起身,在此久停,恐被发觉。还须去至城中寻一施主,假装募化,引往君山上香,掩饰行藏。至多在城中施主家住上一夜,明早必归。非到所盼仙人到来,不能见面。今日也不能在府上居住了。事关数千万生灵,公子不可大意。贫道去了。”说罢,作别自去。
杨永平日本就深信史涵虚之言,加以好些异迹,心中忧急万分。送走史涵虚后,严令家人不许对人说史道爷来过。次日饭后,便借词出游,去往湖边一带,物色留意。初意连日晴和,岳阳楼上尽是俗人,仙人不会混迹其问,如来,必在滨湖清幽之地。连访候了数日,均无所遇,每日均到了入夜始回。有时也去岳阳楼上品茗饮食。
这日,杨永出门稍早,在湖边游了一会,正觉着口渴思饮,忽遇一好友,强拉往岳阳楼上品茗。杨永先见满楼茶客多是各路商客,市井俗人,无一具有雅骨。暗想:“昔日吕祖三醉岳阳,仙迹留传,不知真假。此楼风月无边,景物固佳,似此尘俗之地,酒肉喧嚣,怎得仙人停留?自己不肯在此延仁仙踪,不为无见。今日为友拉来品茗,未有去湖边物色,莫要错过。”继而又想:“史涵虚原说仙人必要相遇,只要时时留心,休被当面错过,无须专注一处。卦象先凶后吉,多半不致失误。”一面寻思,一面又和同去友人谈笑,不觉到了黄昏将近。楼中茶客以土著居多,好些湖湘商客借着品茗商谈交易,到了日落黄昏,相继散去,楼中逐渐清静。杨永暗道:“此楼风景最佳之处便在风月,所以范希文一记,便成千古佳作。此时正人佳境,游人反赋归去,端的俗不可医。”
杨永正在寻思间,一眼瞧见一个白衣少女,正在湖楼一角凭栏望湖,只看见半面,仿佛绝美,丰神尤为可爱。岳阳水陆要冲,商旅往来,五方杂处,游娼本多。杨永一桌四人,其中两个是志同道合的英侠密友,一个和杨永一样,也是世家公子,他们虽非浮浪一流,毕竟年轻喜事,又有几杯酒下肚,引起少年人的兴致。以为茶楼酒家,孤身女子怎会在众人丛里出现,全无羞涩畏惧之状?竟误认作是江湖娼妓一流。虽然一时见猎心喜,依然各自矜持身份,不愿当着人引逗,意欲少时随往女家,再行结识。只问答了几句隐语,并未公然向女轻薄。
杨永越看那少女越美,因在侧面,少女凭栏遥望,不曾回顾,不好意思过去。暗想:
“此女半面已如此美丽,全貌必更惊人,真个平生未见。想不到这里会有如此国色,打扮又如此素净,真如画图上仙女一样。古称西子、南威,想也不过如此。”正在一面寻思,一面目注少女,随口向众问答,想到未两句,忽然觉着少女一身素白,不施铅华,肤色如玉,丰神秀逸,举止娴静,装束神情哪一样均不像娼妓江湖一流。猛想起史涵虚所说仙人是个阴性之言,心里一动。
姑射仙林绿华见茶楼上人对于杨永过于趋奉尊敬,又对自己说些风话,中间还杂有江湖上隐语,也误认作是土豪恶霸之流,倚势横行的恶少年。本就有气,欲加惩治。只因素来在外行道,不肯操切,以防误杀,故作未闻,依旧凭栏望湖,不去理他。嗣听四人品头评足,絮絮不已,虽然语声极低,近侧无人,终是侮辱。更认定是伙匪类,决计除悼。想认清四人面貌,以便少时访明恶迹,酌情下手。这一回顾,与杨永刚好对面。
杨永虽未见过真仙人,平日喜与英侠缁流来往,颇有几分目力识见,本看出少女好些异于常人之处。方欲暗嘱友人住口,不可多言,有话少时再说。及见一少女一回顾,觉出少女之美,固是到了极处,出乎想像之外,并且丰神高洁,玉润珠辉,别具一种冷艳容光。尤其那一双凤目已含薄怒,神光炯炯,隐藏威严,令人见了,为之胆怯。即便不是神仙,单这一双眼睛,也可看出是个非常人物。同时又看到少女腰中佩有一柄镶着金牛头,长才七寸的短剑。先为手臂所掩,不曾看出,这一回身,略为显露,短剑并不曾出匣,随着身子一转,那楼栏暗影中,便有光华连连闪动,分明是匣中宝光隐隐透出所致,益发断定所料不差。杨永情知方才言语轻薄,已然得罪,连忙亲身走过去躬身行礼,说道:“弟子杨永,日前受一道长指点,有机密大事奉告。弟子在湖楼上下等候仙驾,已非一日。适才发现上仙在此,因是肉眼凡胎,心拿不定,不合妄自试探,语多狂言,乞恕弟子不知之罪。这里耳目甚众,说话行礼,均有许多不便,拟请上仙驾临寒舍,再行细告,不知可否?”
林绿华和杨永一对面,看出他二目神光满足,内功颇深,脸上并无邪气。说时语声甚低,似乎怕人听见。气便消去好些。心想:“自己的行藏多半已被识破,所说之言必有深意。此时还拿不定他为人善恶,既请去往他家,正好就便观察,相机行事。如是恶人,所说道长必也妖邪一流,一同除去,更是两得。”侧顾楼上茶客已几散尽,自己和对方四人均在楼角僻处。茶伙都在收拾桌椅,洗涤壶碗,无人注目。便冷笑答道:“你住何处?”杨永答说:“沿湖往右,顺大路直行二三十里,再往右折转,见有大片水田园林,便是寒家。地名水云村,一问即知。”绿华便令杨永等四人先行,自己随后就到。
初意杨永如有恶意,必要强劝自己同行,或是令人暗中跟随,未必肯允。杨永人甚精明,知道适才语言不检,将仙人冒犯,此时面上怒犹未消,心迹未明以前,对方已把自己当作恶人,便无此请,也必随往。立即躬身答道:“弟子谨遵仙示,先往舍间,恭候光临便了。”说罢回座。
三友均是同道至交。内有两人日随杨永湖边游行,已知杨永要寻访一位异人,先听吩咐住口,渐看出少女好些异处。另一人虽是不期而遇,见此情形,也料知有异。俱改了庄容,静候下文。杨永只说:“天已不早,我们走吧。”便一同起身,下楼走到后湖边无人之处,料众要问,推说:“小弟得一高人指教,所访异人居然无心寻到,事情关系小弟成败安危甚大,此时尚难明言。三兄不论今日有暇与否,均请至寒家小住数日,事完再行。此事与别人无干,也不须人相助,只请缜密,勿再另告他人,便感盛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