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1]
掌柜的走后,李雁秋频频目注角落里的一付座头皱了眉,这落在了晏中跟贾一飞眼里,晏中问道:“李爷,您瞧什么?”
李雁秋收回目光,低低说道:“二位待会儿再看,角落里那付座头上,坐着一位风流俊俏的美书生,我平素颇以人品自傲三分,今日一见那位,自叹不如之余,令我有点汗颜,更怪得是我看他颇为眼熟,就是一时想不起在那儿见过。”
晏中跟贸一飞俱是老江湖了,懂得怎么端详人,容得李雁秋把话说完稍停之后,藉个故,双双向角落里投过一瞥,没错,那角落里确有位风流俊俏的美书生独据一席,自斟自饮,模样儿潇洒而又文雅。
他,瞧年纪不过二十出头,穿着一身轻裘,身材略嫌矮小,还有点清瘦,但并不过矮,也瘦不露骨。
一条发辫拖在身后,那张脸,说它像冠玉它还隐透着娇嫩的红润、说俊美,李雁秋是过谦,他跟李雁秋珠辎相称,一时瑜亮,令人有难分轩径之感。
唯一的不同处,是李雁秋有昂藏须眉的英豪气,那位他,却带着点姑娘家的柔弱妩媚脂粉气。
这,准是位公子哥儿,要不就是内城里皇族亲贵的贝勒,贝子一流,你不瞧,李雁秋那双修长的手,已然是根根如玉,他那双手竟然比姑娘家的纤纤柔美还白几分。
若把欺雪赛霜,晶莹如玉,柔若无骨,滑腻如脂这几句来形容他那双手,该是最为恰当不过。
一瞥之后,晏中摇了头,道:“李爷,没见过。”
贾一飞也说面生得很。
李雁秋那双眉锋皱深了一分,道:“那张脸在我的印象中,好像刚见过不久,而且我敢说绝不会是来京畿之前见到的,怎么……”
嘴里说着,那眼睛情不自禁地又投了过去。
无巧不成书,恰好那位美书生也向这边望了过来,那双眸子又黑又亮,清澈深还宛若姑娘家的剪水双瞳。
李雁秋像触了电,心头刚一震,四目交投之际,那位风流俊俏的美书生竟然微微一笑。
天,那口牙好白,不也像姑娘家扁贝般工齿。
李雁秋那颗心猛然又是一跳,只因为那微笑太动人,也因为那笑容太熟悉,无奈,他就是想不起来在那儿见过。
他连忙垂下眼帘,收回目光,隐隐地竟然觉得脸上发烫,他自己也莫明其所以然。
那一笑,也许是所谓“惺惺相惜”!当然,同是俊美滞洒,焉得不互生好感?
一阵楼梯响动,楼上上来了四个人,这四人那身装束,那股子神态令人侧目,又是纷纷欠身陪笑,一连地热络招呼。
晏中第一个看见那四个,当即说道:“李爷,他们来了。”
李雁秋背着楼梯口,闻言转身站起,适时,那四位已到近前,“火蝎子”杜霸含笑说道:“今儿个让李爷破费了。”
李雁秋道:“好说,四位赏脸那是我的荣幸。”
“赏脸,”杨春阴笑说道:“蒙李爷宠召,我四个焉敢不来,二哥,四哥,见见,这位就是大哥的好朋友,李雁秋李爷。”
李雁秋抢先含笑说道:“魏二爷,杜四爷,我久仰。”
紫膛脸的魏延,跟那白净脸的老四杜复生跟着打了哈哈。
寒喧已毕,李雁秋摆手宴客。
魏延四个则先向晏中跟贾一飞欠了个身:“大哥,贾大哥。”
贾一飞欠身还了一礼,晏中则淡淡地应了一声。
掌柜的领着伙计殷勤地献茶,送上热手巾把,着实地又忙了一阵,擦脸喝茶之际,杨春向晏中低低说道:“有件事,我得禀报大哥一声。”
晏中淡淡然说道:“什么事,说!”
杨春说:“昨儿晚上,营里的弟兄发现有一批江湖朋友进了城,包下了东城的一家客栈,刚才我四个一路来此,就发现有好几个远远地缀着。”
晏中脸色微变“哦!”了一声,目光扫向李雁秋。
李雁秋双眉微扬,淡淡笑道:“九爷可知道是那一路的?”
杨春摇了摇头,道:“不知道,不过看样子功夫都相当火候,该是好手。”
李雁秋笑道:“待会儿这‘东来顺’恐怕会有一阵小热闹。”
晏中道:“李爷,您以为是……”
李雁秋道:“该不会有别人。”
杨春诧异地道:“大哥跟李爷知道怎么回事儿?”
李雁秋没说话,晏中淡淡说道:“七狼兄弟找晏家霉气来了。”
杨春四人脸色一变,道:“大哥,真的,您怎么知道?”
晏中道:“不信你四个看着好了。”
杨春神色紧张地道:“大哥,咱们跟七狼兄弟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他这是什么意思?”
晏中道:“这恐怕要当面问他七个。”
杨春失声说道:“当面问他七个……”
霍地站起,道:“我去禀报师父去,顺便回营里打个招呼。”
晏中一抬手,道:“不必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水来土掩,兵来将挡,我自有办法对付他们。”
杨春道:“大哥,您有办法,他们是七狼,而不是……”
晏中淡淡说道:“我知道,老九,坐下。”
杨春站在那儿没动。
李雁秋微笑说道:“九爷,信不信,大街上全是他们的人,凡是跟晏家有关的人,绝出不了‘东来顺’一步。”
杨春没说话,霍地转身往临街那排窗户行去。
杨春到了窗口,他只探头向外一看,脸色立变,连忙走了回来,白着一张脸,紧张地道:“大哥,李爷说得没错,街两旁廊檐下全是他们的人,街心还站着四个,跟着我们四个的那几个也在其中。”
晏中神色中虽然也有着一丝忧虑与紧张,但他到底还能保持平静,他一摆手,淡淡说道:“所以我没让你去,坐下吧。”
杨春道:“大哥,可是……”
晏中沉声说道:“出去你是送命,坐下。”
杨春脸色一变,没说话,坐了下去。
但其他四个显见地有了不安,那里像坐在酒楼上等吃喝,分明像坐在针毡上,更像罪犯等待堂上的宣判。
往日那种耀武扬威,不可一世的神态与威风,如今是荡然无存,早就不知道往那儿去了,望之令人可笑又复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