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再行虎山(2) [2]
好大的胆子,竟然敢直接闯进了宫天保下榻的床边。
虽然处身黑暗之间,宫天保却能清楚地察觉着他脸上的狰狞表情,一口长长的弯刀,早已拿在手上,却是一动也不动地站在那里,只作观察。
官天保下意识里握紧了手上的缅刀,这口百炼柔钢所打制的缅刀,在他内力灌注之下,早已怒伸笔直。
即在这一霎,崔化已霍地跃起身子,一阵疾风也似地直袭向床边。
随着他前进的身势,掌中弯刀“唰!”地直挥而出,隔着一层蚊帐,直向着床上的“宫天保”力劈而下,“喀喳!”一声爆响,整个床身,在他长刀力劈之下,竟为之腰斩为二。
不用说,床上人亦为之一挥为二了?
却是事出意外!
崔化刀势方一落下,即已觉出了不妥,原来惯常于杀人的人,都能由兵刃的砍落人躯体察到一种特殊的感应,刀口砍在血肉之躯的人体与砍在其他东西上,自有不同的感觉。
崔化蓦有所惊,却不能为他自己解救杀身之难,即在他刀势落床的一霎,猛可里一缕尖风,由侧面劈头而下。
这个位置早已经宫天保选择妥当,借着半面壁角的掩饰,简直使崔化无所察觉。
眼前刀风袭面,再抽身哪里还来得及?
刀风过处,耳听得“嚓!”地一声,直像是砍过了一个大冬瓜样的利落,随着宫天保刀势落处,崔化半边头颅,瓜片儿也似地直落了下来,声音都没有出一声,便自倒了下来。
大片血腥气味,充斥了整个房间,中人欲呕,久久不散……
斜风夹着细雨,吹在人脸上冷冷的那种感觉。
宫天保杀了崔化,心里真有说不出的舒服。这个人从一开始,他就觉着有些靠不住,只是皇上朱先生他的心地也太仁厚,以致种下了此刻的祸胎。设非是青绫姑娘的眼尖,够仔细,说不定一行三人,此刻全都坏在他的手上。现在想想真是万幸。
在屋檐下向着斜对面瞄着,黑漆漆不见一些儿动静,到底又是怎么回事?
怎么会连点声音也没听见?别是……
一念之警,只吓得宫天保机伶伶打了个冷颤,便自再也顾不得保持沉默,陡地冒雨蹿身而出。
朱先生和青绫姑娘就住在对面这幢新盖的房子里,内有正房三面,外带堂屋、厨、厕,原是主人为儿子讨媳妇所置的新房,现在却成了朱先生贤伉俪的临时行馆。
小小房舍,前后各有门扉一扇,沿着一道冬青树过道可以直通主人内宅,此刻这道门却是锁着的,暂时与主人李家不生关系。
宫天保身子一经穿近,越觉得整个房舍静悄悄没有一点声音,心里更不禁觉得希罕。
瞧了瞧,一扇纱门像是没有关妥,在夜风里时开又掩,“吱呀”作声……
宫天保不禁又是一惊,脚下一个垫步,“嗖”地纵身而前,蓦地拉开了门,嘿!
一个人直挺挺地就站在门跟前。
“啊!”
宫天保一声惊呼,手起刀落,一口缅刀“嗖”地直向着对方身上劈落下去。
“噗!”地砍了个正着。
却是刀刃方自触及对方肩身的一霎,这个人身子晃了一晃,便自直挺挺地倒了下来。
这可是怎么回事?
探手摸了一下,地上人肢体僵硬,敢情是早已死了。
再看死者,高高的个头儿,一身油绸子雨衣,不正是方才房上二人之一么?却是好生生的怎么会忽然死了?且是死态怪异,直立不倒,像是为人点了身上的死穴一样……
这个突起的念头,总算使得他为之茅塞顿开——却是不容他再心存多想,另一个直立不动的人影,又自出现眼前。
像是面前那个一样。
一只手执着长刀,这个人脚下方自跨入门坎,一只脚在里一只脚在外,便自这样站着不动了。
宫天保蓦地一惊,却是有了方才经验,不再冒失,足下一点,揉身而进,左手前探,“噗”地向着对方肩上拍了一掌。
这一掌力道虽是不大,对方这个人却是承受不起,身子一软,咕噜,便倒了下来。
不用说,和先前那个一样,也叫人同样地点了死穴,死啦!
摸摸口鼻,全无出息,一点不错,也死了。
官大保摸着黑站起来,正不知是否该出声呼叫,却是对方先已向他出声招呼:“是宫师傅么?”
声音清脆,饶有余韵,正是青绫姑娘的口音。
话声出口,一个高挑身影,陡地由屋角暗处现身而出,举足轻灵,幽步窈窕地来到眼前。
宫天保这才看清了。
“姑娘你……”
岳青绫手指按唇“嘘”了一声,指指里面房子:“先生还在睡觉!”又指指外面,随即闪身而出。
外面仍在下雨。
二人贴檐站立。
“姑娘料得不差,那个崔化果然是狼子野心,差一点便着了他的道儿!”
“他呢?”
“已被我解决了!”
岳青绫微微一怔,才自又点头道:“也好……反正下面的路已不难摸索……”
宫天保才自警惕道,敢情是自己下手太快了,理当是留着他的一条活命,听凭姑娘发落才是。
顿了一顿,他随即问:“这两个人?……”岳青绫微微一笑,像是不值挂齿。
她说:“大概可以放心,不会再有人来了,明天可以走了!”
“走?”宫天保呆了一呆:“明天就走?去哪里?”
“龙州!”
“龙……州?”
怎么也没有想到,才由龙州九死一生地跑了出来,却是拐了个弯儿,又踅回去,又是为了什么?
岳青绫胸有成竹,只是没有明说而已。
都说是朝廷要对安南大举出兵打仗了。
瞧瞧眼前这个阵仗,果然也是不假。
大街上满是散兵游勇。三五成群,熙熙攘攘。茶楼洒肆,生意行号,全让他们占满了。
这类武人每每衣装不整,街头大呼小叫,打架生事屡见不鲜,这些人吃饭不给饭钱,喝酒不给酒钱,即使当街抢物,亦不算新鲜。军纪散落到如此地步,真使人望之惊心,莫怪乎有心人要为之摇头三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