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怒斩鬼黑旗 [5]
雷一金轻轻地道:“哪两句话?”
徐徐的,杨陵道:“得放手时且放手,该饶人处便饶人!”
雷一金神色一肃,恭谨地道:“谢师叔赐言……”
此刻,店伙送来了热水,杨陵不再多说,开始为雷一金疗伤,他的肩、肋、背部、腰部,全部以净水印干,然后伸手从杯中取出一个白色瓷器小瓶,拔开塞子,倒出了四五粒红色的丸子,雷一金只感到一股清香的味道扑鼻,知道这是师叔自己秘制的“小还丹”。
杨陵把小还丹倒在掌中,两手不停地揉搓,直到丹丸成粉,才从瓶中取出一支小小的匙子,在手掌上搓碎的红色药粉立即消失。
雷一金不期然朝伤口处望,只见那红色药粉敷在伤处,立即化作一滩红色液体,沿着伤口窜进肌肤内,而伤口处马上起了一层血红色的黏膜,逐渐闭合起来。
杨陵依样尽葫芦的其他伤口处淋下,等到将所有伤口处理完毕,才小心翼翼地将剩余的红色药粉用一张白纸包了起来,和白色的小瓷瓶揣入怀中,一拍手:“好啦,明日再敷上一次就可以痊愈!”
一舒畅的酣睡,再加上周身轻松安泰,早起的雷一金,显得精神奕奕,容光焕发,只是一夜之隔,他已前后判若两人了。
雷一金换上一袭置于枕边的清洁长衫,长衫是黑色的,这袭长衫,虽然不是雷一金习惯穿的颜色,但是,雷一金进人内室开始梳洗,片刻后,他又自内室走出,看上去,他是如此拥容,如此高雅,如此俊俏,又是如此威武与骠悍,像一个来自沙漠深处的王——有着无比魔力的主宰者!
雷一金深深叹了口气,又舒动了一下四肢筋骨,然后,他开始回床上,闭目纳息起来。
雷一金知道他师叔昨夜是通霄未眠,完全为了照顾他而忙坏了,此刻,杨陵不在院里,雷一金不禁微微一笑,他也晓得,师叔必是去作他那风雨无阻,日日不断的早课去了,他那早课,便是内家的运气吐纳功夫,也是内家功夫里最基本,亦最重要的修为根底,一切内家武术之源,便发于这人的吐纳及调息功夫深浅上了——五十年来,杨陵不论在任何情形之下,俱未中断过他的早课,每在天将黎明,他总要拣一处高亢而荒僻的无人所在,对着快要东升的旭日,练上个把时辰的功夫……
雷一金静静地等待着,也借这个空间调匀体内的一口至真至纯之气,他在运转之中,但觉血脉通畅,气旋如流,那么毫无阻窒地在全身四肢百骸流畅运行,宛似江河之水,浩荡澎湃,开朗极了,明快极了,也振奋极了……
一个轻俏的比一根针掉在地下更轻的声音响惊动了他,这声细微若无的音响几乎不是“人”的听觉可以感触到的,但是,在灵台澄清,心境清明的雷一金来说,却是听得太清楚,太仔细了。
他双目微睁,嗯,却看见杨陵已站在那扇门之旁,正笑吟吟朝自己望着。
雷一金吁了口气,舒腿下地,向杨陵一笑,道:“师叔,你老好早。”
杨陵呵呵低笑,道:“不早喽,小子,太阳升起老高啦!”
雷一金又活动一下肢体,笑道:“晨课做完了?师叔,”
杨陵点点头,道:“做完了,顺便把压箱的玩意儿复习了一遍,年纪一大,就这么一点折腾也觉得有些累啦。唉,岁月,却是真个不饶人哪……”
雷一金闭闭嘴唇,道:“师叔不要叹老,你老人家六十多岁的年纪,看起来健朗却如四十许人,但是,不管师叔如何壮实,这些恩恩怨怨,却不敢劳动你老,我自己会去了断……”
杨陵一挥手,笑道:“好小子,一张狗嘴是越来越花巧啦,连哄带拍,就连我老人家这笔久经世故,饱尝沧桑的角色也觉得心里甜滋滋,腻生生的,醺醺然十分受用。虽然,我知道你小子全是一片胡言!”
雷一金长揖到地,道:“弟子岂敢巧言讨好。师叔,你老千万别误解了弟子我这一片至善的孝心……”
枯干如橘皮的老脸上布满了一层又是欣慰,又是亲切,又是慈祥,又是和谒的神色,杨陵爱怜地道:“别扯了,说真的你觉得身子可好了些?”
雷一金双臂举动数次,愉快地道:“何止好了些,简直已经全恢复原状了,我觉得现今劲道旋回激动,可以力劈九牛,生拆八马,一股浩荡之力,直能将五岳横推,三江拦阻!”
杨陵大笑,道:“少吹大气,你也没看见昨夜你那付熊样,披头散发,神态萎顿,一身零碎就像屠宰场剥了皮的猪!”
雷一金耸耸肩,道:“幸亏师叔你老来得及时,力挽狂澜,拯我于水火之中,救我于阴阳界上,否则,弟子我只怕二十年后才得再成一条好汉了!”
说到这里,他已古怪地笑笑,道:“对了,师叔,你怎么那么巧,就在我生死边缘的一刹那及时出现?”
杨陵深沉地看着雷一金,缓缓地道:“五年前,师叔与你试招,竟然未能占上丝毫便宜,从那时起,师叔即明白你天赋之高,根底之厚,已达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地步,又怕你江湖经验不够,阅人不深,自从你师傅——我那师兄走后,我便不定期隔一段时日总要到庐山转一转,一来凭吊师兄的故址,二来观察一下你小子的进境,谁知道这一次上得庐山,师兄故居竟付之祝融,心知必然发生事故,是以重现江湖,追查你的行踪,好在你小子一下就闯出了名,一路追踪下来,竟在你危急的时候发现了你,这也许是天意?”
雷一金微微苦笑道:“说来渐愧,师叔,因弟子不肖,祸及师门,使恩师故址无法保留,弟子实是罪孽深重……”
杨陵感叹地吐口气,道:“不要难过,小子,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只要你方寸之间不忘师门,岂在于形式,一座竹屋值几许?”
此刻,店小二突然走来,道:“老爷子,有一位南宫大侠,要见雷少侠,叫小的前来通报!”
雷一金忙道:“快请!”
接着回头对杨陵道:“师叔,南宫铁孤是一位有血性,有肝胆的朋友,虽然,我与他只有一面之雅,但是,却一见如故,同时我们已歃血誓盟!”
杨陵颔首道:“我先回避,免得呆在这里影响你们兄弟倾谈!”
说罢,不等雷一金回音,径自走人侧间。
一声步履声响传了过来,南宫铁孤在店小二引导下走进来。雷一金连忙迎了出去,南宫铁孤也一个箭步抢了上来,搂着雷一金肩膀,边大笑道:“兄弟,你这一客气,可就见外了,你我之间还讲究那一套繁文褥节做什,没有来得及为兄弟帮场,略校棉薄,已觉大大有亏……”
两人把臂,进入跨院,雷一金握着南宫铁孤一双大手,笑道:“创伤在身,致疏忽大哥之约,并累及久候,实在心中不安……”
南宫铁孤忙道:“什么话?休说是兄弟发生如此重大变敌,便是没有此争,大哥也不会为了这点芝麻绿豆小差池记怀于心。兄弟,你我交以道义,结以坦诚,还有什么不能包含,不能置之的呢?”
雷一金低沉地道:“本来想‘白龙坡’事情一了,你我能好好聚聚,想不到节外生枝,桑青居然布下了天罗地网拦截堵杀我,尤其是昨日一战,差幸没把这条小命丢掉。大哥你一定等得心焦如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