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孤忠仍在 [3]
金申无痕是一种宽慰又得意的表情——她没有看错人,她赏识的对象,果是出类拔萃,见地高远的杰士;慈祥的一笑,她道:“好的,原则上我们就这么定了,至于人手的搭配与出击的时机,我看今天还不能确定,说不定尚有人回来,我们得再等上几天。”
费云忧虑的道:“老夫人,其余的弟兄,是否一定能回得来?”
金申无痕苦笑道:“不敢说,但只要他们不曾泄漏,个人指定的避难匿藏处所,照理都该回得来才对!”
一直甚少开口的“矮土地”翁有方,这时搭腔道:“只怕不甚可靠;老夫人,弟兄们安稳日子过久了,太平粮吃了这多年,平时几个相好的聚在一起,两杯老酒下肚,谁敢说他们不漏底?又有谁敢说漏底之后不听进敌逆的眼线耳中?这种情形之下,一旦事发,还会有他们的好运气?”
金申无痕道:“我也想到了,如今这些人的安危,便全系在平素他们的口风上,我们又能有什么挽救法子?”
“二判官”易尔宽道:“老夫人,无须担忧,说不定他们也像我们刑堂上下一样,个个守口如瓶,不曾漏底,刑堂所属,但凡活着的这不是回来了?”
金申无痕沉沉的道:“刑堂司赏罚,维纪律,注重的就是遵谕令,从规矩,一干弟兄哪有你们这样的习惯同警觉?我也不敢往好处想,听天由命,且看他们的造化吧。”
费云道:“是十卫中的人去接引他们了?”
金中无痕道:“公孙向月、韩彪、平畏三个负接引之责,韩彪已经接了你们回来,公孙向月与平畏还没有消息,不过我想也该见好歹了……”
一时之间,有股子沉重的气氛翳压在与会者的心口上,到底还会有多少人回来呢?谁也不能肯定,谁也不敢往好处想,而金申无痕说得对,是好是歹,不用很久,便可分晓明见了。
轻轻挥手,金申无痕又道:“散了吧,我想独自静一会;费云,你们三个这身伤,趁这几日注意调理,好生养息,待到了时辰,还指望你们都能挺得出去!”
费云道:“老夫人放心,我们包管派得上用场。”
申无忌招呼着费云等三个人前去歇处,当展若尘的软兜再被抬起,在目光一瞥里,他发觉跌坐原处未动的申无痕竟已显得苍老了,眉宇唇角之间,隐含着那样灰涩悒郁,悒郁似更凝刻一道道清晰的皱纹里……
洞中是没有日月的,洞外却是拂晓的时分了。
在一片暗蒙蒙的天光里,“金家楼”的三当家“火印星君”潘得寿踽踽进入洞口,他形色落寞,表情凄寒,见到金申无痕之后,激动得泪水盈眶,久久不能出声。
金申无痕倒还平静,她强笑着道:“老三,把持着点,能活出来归队就好,见着你,我很感到安慰!”
潘得寿抑制着腔调,噎窒的道:“楼主,你以为我也反?”
金申无痕道:“不,我知道你不会这样做,如果你也反了,则他们哗变时的那场热闹,你便不会不参加。”
深深吸了口气,潘得寿道:“我很惭愧,当发生恁般重大变故之际,竟未能为楼主,为‘金家楼’尽上丝毫力量,在楼主最需要我的时候,我却不曾在楼主的身侧!”
金申无痕缓缓的道:“那可是一场惨烈的厮杀,赤焰映着鲜血,白刃炫红了人眼,我们是在如此凄厉又悲愤的情景下撤出的,好漫长的一夜……”
明白楼主并非只在做一次描述,而是含蕴着一个询问——潘得寿阴晦的道:“出事的晚上,单老二突然闯进我的住处.说是奉下楼主的密令赶回,并且间接转谕楼主指示,要我即刻赶往‘三仓埠’查明老四是否有暗中谋反情事,我当时十分吃惊,但单老二形色严肃,言语急迫,我不疑有他,亦未想到面谒楼主亲做对证,便匆匆收拾,悄然上道——”
金申无痕道:“难怪那天晚上一直没看见你——不过,你真相信老四会谋反?”
潘得寿沙哑的道:“组合里这些日子来早已是风声鹤唳,疑云遍布,忠奸之间,扑朔迷离,一待有了线索,况且又是二当家的亲口指明,由不得我不信,既便心中存疑,总也得去探查个水落石出,我哪里会料想到这全是他们的阴毒诡谋?”
金申无痕道:“单老二可要你处置老四?”
潘得寿道:“他说过,如若查出老四确有不稳迹象,即可权宜处置,不必上复楼主,我当时就感到十分为难,老四是否真有叛意乃是另一回事,在权责与职掌上说,我实在不能擅加处置,一路思忖,我只有私下做了决定——”
一扬眉,金申无痕道:“什么决定?”
喉结移动了一下,潘得寿道:“我暗里定了主张——前去‘三仓埠’,若是查得老四忠耿如昔,自是万事皆休,否则,我也只能倾尽全力,将老四生擒回来,呈交楼主发落,任怎么说,我也不便向老四下那毒手!”
金申无痕道:“固然不错,但主要的,是你‘不忍’向老四下那毒手吧?”
潘得寿有些窘迫的道:“楼主明鉴……”
点点头,金申无痕道:“这也难怪,你与卓老四历来情感厚笃,亲同手足,又怎能忍心向他执法!何况这压根就是单老二毒计,意图使我们分化离心,自相残杀,如果你一时疏忽,误中其奸,才真个铸成大错了!”
潘得寿忙道:“如此说来,楼主也知道老四并未与他们同流合污,参与叛变!”
金申无痕道:“至少,到目前为止,老四还没有这样的迹象或疑点出现。”
潘得寿急切的道:“老四是忠贞的,是绝对拥戴楼主的,他一点也没有动摇.一点也没有变异,楼主,我可以用脑袋替他担保!”
微微一笑,金申无痕道:“卓老四性情耿介,为人粗豪,对忠义之道尤所遵崇,我也不相信他会参与逆乱之行,但是,你却又怎敢为他如此保证?你前面不是说过,疑云之下,忠奸业已难做判定了么?”
咽了口唾沫,潘得寿尴尬的道:“我……呃,我曾经用我的方法对他做了考验,足可证明老四节操未变,忠心如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