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惆怅故国劳梦想 何堪良友隔幽冥 [6]
雷震岳道:“在昨晚三更时分,一个朋友的家里。但可惜我见到的只是云大侠的尸体了。”单拔群道:“你这位朋友是不是一个只有十五六岁的大孩子,姓陈,名叫石星?”
雷震岳道:“一点不错,你怎么知道?”
单拔群道:“这位小朋友就是刚才给我敷上金创药的人。”
雷震岳苦笑道:“他对你说了一些什么?”
单拔群道:“你猜得不错,他对你的确是有极大的怀疑,认为你是害死云浩的主谋。”
此时他们已经来到溪边,雷震岳同单拔群洗干净脸上的血污,并给他换药。清凉的溪水洗过了眼睛,单拔群觉得舒服许多,看得见一点模糊的景物了。
雷震岳继续说道:“你知道琴仙吗?”
单拔群道:“琴仙?”蓦地霍然一省,说道:“你说的可是陈劫遗这位老前辈?”
雷震岳道:“不错。”
单拔群道:“这位老前辈也在桂林?”
雷震岳道:“他隐居七星岩下已有二十多年了,但因他与我相约,不许我泄漏他的行藏:故而我一直都没有告诉你。”
单拔群道:“这位老前辈的琴技世上无双,我是慕名已久的了,但你好端端提他干吗?”
雷震岳道:“救你性命的那个少年陈石星,正是他的孙子。云浩在七星岩内遭受那两个魔头的暗算,跌落深潭,幸得琴翁救起,但已是受伤不省人事。这件事我于昨日方知,我叫琴翁不妨把我当作谋害云浩主凶,而且要他设法使别人相信。”
单拔群恍然大悟,说道:“因为当时云浩生死未卜,你恐怕还有另外一些要想谋害云浩的人,故而不惜背上恶名,好让那些人把目标转到你的身上。唉,你的用心也未免太苦了!”
雷震岳喟然叹道:“知我者喟我心忧,不知我者喟我何求。单大哥,多谢你知我之深。可惜云大侠已死,我是无法向他剖明心迹了。”单披群黯然说道:“雷大哥,事已如斯,伤感无益,当务之急,我们还是应该赶紧去代云浩料理后事。”
雷震岳道:“不错,石星这个孩子,我也应该给他一个安置才行。”他只道陈石星此时已是跑回家里,心里还在踌躇未决,要不要把真相告诉他呢?
陈家在普陀山南面的瑶光峰下,普陀山有天枢、天璇、天讥、天权四峰,形成“斗魁”,七星岩即在天玑峰上。这四座山峰再加上南面的玉衡、开阳、瑶光三峰所形成的“斗柄”,七峰断续排列,形状正像天上的北斗七星。故此当地人就把这风景荟萃的七座山峰合称“北斗七星”,算得是桂林的主要名胜。
雷震岳以为陈石星是在家里,不料当他绕过普陀山的山麓,只见光峰下的一处地方,火光熊熊,起火之处,正是陈家。雷震岳呆了一呆,不由得又是一声长叹。
单拔群眼睛虽然睁不开来,也是感到火光耀眼,热气逼人。吃了一惊,问道:“雷大哥,出了什么事?”雷震岳叹道:“陈家已经烧成一片瓦砾了!”单拔群大惊道:“那么琴翁那个孙儿——”
雷震岳道:“石星这个孩子刚刚从这里逃跑,但陈家如今已是烧成瓦砾,看来这把火是他离家之前自己放火烧的。我以为他会逃回家里,那是猜错了。”单拔群松了口气,说道:“这样还好一些,但愿这孩子平安无事就好。”雷震岳叹道:“可是我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着他,他一定是把我当作大仇人了。”
单拔群忽地想起一事,说道:“这件事以后或许还会有机会解释,但在目前,雷大哥,恐怕你要离开桂林了,那两个魔头——”
不待他说下去,雷震岳已是明白他的意思,当下苦笑说道:“不错,这两个魔头伤好之后,他们是绝不会放过我的。我在尽歼毒龙帮之时,也早已打定主意了。”单拔群道;“什么主意?”雷震岳道:“就像这孩子一样,毁家避难。”单拔群甚是难过,说道:“可惜我眼睛瞎了,还要累你给我治伤,帮不上你的忙?”
雷震岳笑道:“身外之物算得了什么,但求无愧吾心,对得住朋友便已无憾。”笑得可是甚为苍凉。
独秀峰青,漓江波冷,花桥烟月朦胧。在这拂晓时分,陈石星离开了生于兹长于兹的故里,踏过花桥,看一看左面的普陀山,看一看右面的月牙山,多少幽美的故乡风景,从今以后,恐怕只有魂牵梦萦。心中凄楚,实是难于宣泄。
漓江的分流灵剑江在花桥底下潺潺流过,江的两岸,垂杨掩映,景物更加显得清幽。想来陶渊明笔下的武陵源也不过如是。可惜千株万株杨柳,柳丝难系行人,陈石星弯下腰喝一口漓江水,抬起头和七星岩告别,心中发出誓言:“迟早我会回来的!归来之日,我要在灵剑江磨剑,誓报血海深仇!”
“江名灵剑,或许就是我定能报仇的预兆吧?”陈石星想道:“云大侠要我去拜天下第一剑客张丹枫为师,江若有灵,剑若有灵,请保佑我得如心愿。哼,哼,什么一柱擎天,你等着吧,待我归来,灵剑一掸,就要把你砍掉!”陈石星当然是做梦也没有想到,就在他发出这个誓言之际,雷家亦己烧成一片瓦砾。“一柱擎天”雷震岳是不会在桂林等他回来的了。
三个月后,陈石星踏人了云贵高原。这三个月来,他有空便练云浩给他的拳经刀谱。拳经上附录有修习内功的法门,陈石星早晚两次,按照心法的指示,自行练功。好在他曾跟爷爷学过一点入门的吐纳功夫,天资又极聪颖,修习上乘的内功心法!居然也能无师自通。经过了三个月的时间,虽然对上乘的内劝仅,能说是略窥藩篱,但比起从前,却是不可同日而语了。不过张丹枫那几页无名剑法的图谱,他根本看不懂。
这一天他来到一个小镇,天色已晚,镇上只有一间简陋的小客栈,陈石星便到那间客栈投宿。陈石星离家的时候,只带两套衣裳,三个月来,忙于赴路,无暇缝制新衣,身上穿的衣裳已是相当褴褛了。加以他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大孩子,满面风尘,背着一个三尺多长古色斑谰的匣子,和一具破旧的行囊,形状显得颇为古怪。店主是有点势利的人,见他求宿,不觉皱了皱眉,说道:“小店规矩,房饭钱请客官先付。”陈石星道:“好的,多少钱我给你就是。”不料一摸衣袋,却是不禁一呆。原来他的碎银子早已用完,只有几文铜钱和云浩给他那些金豆。
店主人道:“房钱算你三钱银子,加两顿饭钱,算你一整数,只要一两银子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