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一 章 [3]
“朋友……”他同时急急喝止。
他的一位同伴及时掠出,一记佛云拨雾挡开了黑袍人跟踪追击的第二掌,双方的掌力皆浑雄无比,同向侧飘出八尺,似乎势均力敌。
“咱们后会有期。”黑袍怪人沉声说,似乎这一掌占不了便宜,不再逞强,及时撤走。
黑影凌空骤升,倒飞出两丈后,再一鹤冲霄跃登前面的屋顶,积雪纷纷下坠。
“不要追了,这人的来意可疑。”东方尚义拦住作势追赶的四位同伴:“追也追不上,这人的轻功已臻化境,追上去要吃亏的。”
五人从容转身,向廊厅举步。
谁也没料到厅阶两侧潜伏在雪中一身白,即使走至切近也无法分辨。
刚登上阶顶,暗器如暴雨般光临背心。
阶右的石鼓顶端,遗留下一块银牌:血符。
这块银牌所刻的符录,以朱漆填底,所以叫血符,天道门十大使者中,血符使者的信记。
五个人一个也没救活。
东方尚义中了两把飞刀,向抢救的亲随说出事故的经过,才咽了最后一口气。
南京,大明皇朝的南都,天下第一大城。
以往,这里叫金陵,好几朝世代的皇都。
奇怪的是,在这里建都的,都是短命皇朝。
说穿了并不奇怪,这里是江南的代表性地区,太富裕了,太富裕便令人懒惰,奢侈,腐化,贪生怕死,汲汲于争名夺利……
雍不容在新年过后,就感到每天都烦恼。
比方说:上赌坊手气奇差;与混混们在秦淮河风月场所打架总是输:帐房交下的滥帐一直算不清出差错;等等、等等…
六年前,他将本名雍有容改成雍不容,从大胜关老家进都城混日子,在龙江船行做小伙计。
他一直就默默无闻,六年了,还混不出什么名堂来。
这段新年过后的日子里,他的烦恼似乎有增无减。因为,也许寒冷的缘故,气氛不太对。
他发觉南京暗流激荡,有许多高手名宿象是来赶集。
他的代步小鳅船,沿中新河向南上航。
过了新江关码头。船只渐稀。
上游的终站是大胜关的大胜港,这一带偶或有些图方便贪便宜的中型船只,从大胜港驶人中新河,不是大江,可以节省半至一个时辰的航程。
向西望,江心洲挡住了视线,看不见七八里外大江的壮阔景色,但仍可看到大型船只参天而起的巨大风帆。
那些三桅大船的主桅,有些高有十三丈,三或四段风帆大得惊人,还在卅里外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活在江上,看多了就不以为怪,在大江上下,各地的船只型式各异,但在他眼中,一瞥之下便可分辨出是何处的船只,何型与何种用途他一清二楚。
后面,一艘八浆快船行将接近。
两浆与八浆,相差太远了,追及自是意料中事。
不经意地扭头四顾,看到了那艘船。
“我看,麻烦又来了。”他暗自嘀咕:“天杀的!这段时日里,我一定冲了某一位太岁,得罪了某一位神佛,不然为何光走霉运?”
他右浆加了一分劲,船向左岸靠,贴岸行驶,应该可以避免麻烦吧?
他认识那艘快船,镇南徐家的,没错。
大胜镇分为三部份:大胜关、大胜港、大胜镇。
关,是南京廿六卫中的一卫,派有一位千户长坐镇,负责陆上的防务,配属有江防水军一小队十二艘巡江船,负责江防治安,缉私,捕盗……
港,是往来船舶的码头区,但长程客货船通常不在这里停泊,除非避风或发生意外才驶入港中暂避。
码头区也就是商业区,最复杂的龙潜虎伏地段,设有巡检司衙门。
镇,是本地老居民的居住地,位于港的南面。
南郊,星罗棋布散落着一些田庄,这些田庄的主人,才是镇的名流,地方上的爷字号土豪或权势人物。
大胜关是南京的南面门户,原来叫大城港镇。
本朝定鼎初年,陈友谅从这里进兵威胁京师(那时的京师在南京,朱洪武派杨景扼守,在这里大破陈友谅的大军,从此,奉圣旨改大城为大胜。
两百多年来,这里的人已经不知道“大城”的故名了。
大城镇徐家,就是大名鼎鼎的本镇田庄主人之一,叫徐定还徐大爷。
据说,徐大爷是莫愁湖中山王徐家的族人
两百多年来,中山王除了世袭的庄爷仍在之外,权势早衰,徐家的众多子孙星散各地各谋生路,有些后裔似乎忘了自己的显赫家世。
徐大爷绝口不提中山王徐家的事,当然不承认是中山王的后裔,此徐非他徐,不需抬出功臣王府家世来唬人,事实上他在大胜镇已经拥有最高的财势。
与豪强为邻,决不是什么愉快的事。
雍不容的家,就在徐家田庄的东面三里左右,是一片比徐家小十倍的小农舍,合当然比不上庄,雍家的田产也比徐家少十倍有余。
三里,目力可及,中间隔了青葱的稻田,有小径可以往来。
平时,雍家的子侄,根本不敢经过徐家田庄,往来镇港,绕走另一条小径,远了两里左右。
雍不容也一样,宁可多走两里路,以免碰上徐家的子侄。
徐大爷的三个儿子:徐忠、徐勇、徐义,不但是大胜镇有名的恶少,也是大胜港的地头龙,没有人敢招惹他们,惹上了保证日子不好讨。
从小,徐家三兄弟就吃定了雍不容。
从小,徐大爷也吃定了雍不容的老爹雍永和。
与豪强为邻,必须能忍,忍字头上一把刀,不忍也得忍。
也许,这就是雍永和把儿子定名为“有容”的缘故吧!有容乃大,大则无所不包容,肚大量大才能活得愉快。
但他离开家园独自出外谋生,却把名字改为“不容”。意思是天地不容,人为刍狗!
当然,镇上的人,大多数不知道他在外面混,改有容为不容的事。徐家是知道的,却不探究改名的因由。
聊可告慰的是,两家世居三代以来,除了小时候彼此吵过打过架之外,长大之后,便不曾发生过真正不愉快的事故,所以倒还相安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