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11]
在司马白纵身之际,认为石上多半无人,但人影凌空,高出巨石以后,居然看见石上盘膝坐着一位身着白色懦衫之人。
这白衣书生,约莫四十上下,风神极为俊秀,但脸色却嫌过于苍白,目光也有点黯淡散漫,他装束十分潇洒,却有桩扎眼之事,就是用朱红色的细绳,把一方长约七寸,宽约四寸的书形白玉,牢牢绑在胸前!
唔,有道理了,这是“怀璧”,扯来这风华高朗,令人一见便有点油然生敬的白衣书生,当真有“沉江”之念!
司马白落足石上,那白衣书生便抬起头来,向东天看了一眼。
这时,半轮月魄,才吐清光,照得万派江流,成了一片翻澜银海!
白衣书生偏过头来,向司马白伸手微招,含笑发话说道:
“请走到近来,我目光已散,离得太远,根本看不清楚。”
说也奇怪,司马白一见此人,便从心中起了一种油然生敬之心,听他发话一喊,便应声走过,抱拳长揖,陪笑说道:
“武林末学司马白,向前辈请安。”
白衣书生听了“司马白”之名,又向他脸上,仔细盯了两眼,扬眉问道:
“你叫司马白?司马长苍是你何人?”
司马白想不到竟有这多武林人物,一见自己貌相,便看破自己家世?
由此可见这白衣书生必与父亲有旧,那敢怠慢,肃立恭身答道:
“长苍二字,乃是先父名帏!”
白衣书生“啊”了一声,神色十分凄怆的,摇头叹道:
“岁月不居,故人已逝,人生寿夭,夫复何言?……”
语音微顿,目注司马白道:
“司马老弟,是吴大器教你来的?”
司马白对“吴大器”之名,茫然以太陌生,想说出旅店桌上的“风清月白鼋头渚,有人怀壁欲沉江”留言,又觉有点失口,遂把头儿摇了一摇,代表了回答。
白衣书生虽见司马白摇头,仍然满面笑容,温言说道:
“你是我故人之子,是非吴大器寻来,也无所谓,何况……这‘小鼋头渚’,十分荒僻,能够巧遇,更……更有……前……缘……”
这位白衣书生,听谈吐、看神情,分明是武林高人,江湖前辈,却不知怎似身染重病,气息短促,连稍长一些话儿,都说得十分吃力?
司马白见他有些呛咳,急忙说道:
“前辈保重,晚辈囊中有当代神医葛心仁老人家所赐药物,要不要……”
话犹未了,白衣书生已略一定神,摇手接道:
“不必,司马老弟看去根骨深厚,灵秀聪明,你应该懂得‘药医不死病,佛度有缘人’的道理?”
司马白自然懂得,心中惊忖:“难道这位白衣前辈,竟得了甚么‘必死之病’?!”
惊念未毕,白衣书生又复笑道:
“老弟身边带剑,对你家传‘天罡六大剑式’,定必精熟的了?”
司马白恭身答道:
“夙夜匪懈!”
白衣书生点了点头,似乎对他这“夙夜匪懈”四字的不亢不卑,十分满意,伸手自怀中取粒丹药服下,精神略旺的含笑说道:
“令尊毕生心血,均溶入‘共工触天、盘古分天、张衡论天、邹衍谈天、屈原问天、秦穆观天’等六大剑式之中,故人已逝,心血犹存,老弟既得家传,使我一温旧梦如何?”
司马白丝毫不曾推诿地,立即拔剑出鞘,向白衣书生摆了一个表示尊崇前辈的“五岳朝天”,开剑架式。
白衣书生苦笑道:
“我精神不够,不必窥全豹了,想当年,令尊曾为‘屈原问天’一式,向我咨商,老弟就施展这一招吧。”
司马白恭身一礼,剑光抖动,剑影幂空,果然全力施展,把这招“屈原问天”的精微之处,发挥得淋漓尽致!
白衣书生先是一阵“呵呵”大笑,笑毕,又感慨颇深,幽幽一叹说道:
“好,好,名招法剑,如对故人,青出于蓝,如今虽尚水胜蓝,冰凝由水,将来却必寒于水,老弟根骨珊珊,前途不可限量!尤其这招‘屈原问天’,与当地十分配合,‘汨罗江’上,鼋头渚前,一样沉哀,两股憾事,他是尽忠尽力,我是天不假年,天若能问,我真也要作篇‘离骚’,问她几问的了!”
司马白听这白衣书生满腹牢骚,却因摸不着头绪,难于动问。
正自纳闷之间,白衣书生又复叫道:
“司马老弟请近前来,试试可能把我胸前的朱红色的细绳弄断?”
司马白走到白衣书生身前,正待伸手,白衣书生又复笑道:
“注意,要凝内家‘三昧真火’,并用‘金刚指’力,这是极坚韧的‘蛟筋’,不是寻常细绳!”
司马白如言凝气,约莫在指上加到十一成功劲之时,那根蛟筋细绳,才告砉然折断。
白衣书生从胸前取下那长约七寸宽约四寸厚约两寸的书型白色玉石,递向司马白笑道:
“老弟请看!”
司马白接在手中,觉得份量极沉,尚未看出个所以然来,眼前白影忽飘!
他想起一事,大惊伸手,但已迟了一步!
那白衣书生以一种绝妙身法,闪脱司马白的抢抓,纵出大石,一坠数十丈的落向那滚滚东流的江水之内。
司马白悔恨万分,暗骂自己赶来之意,便是因知有人怀壁沉江,欲加救阻!
如今壁虽在手,人已沉江,自己初愿未谐,反似成了贪得之辈!
因他心内惊愧,虽由于对方身法灵奇,闪躲太妙,一把未曾抓住,被白衣书生纵身沉江,乃急忙赶至石边,探头下视,看看可有甚么挽救的余地?
司马白在石上探头之际,白衣书生恰好身形落水……
从数十丈高空坠落,水是流动,人体也不可能立即随水漂流,而是一刺入波,不知沉下水中多少尺寸?
司马白看得在石上顿足,暗叹白衣书生此命定休,自己多半是心余力绌。
倘若人体是在水面漂流,自己还是没法追随,企图挽救,如今,人沉江内,目力难睹,不知会被水下暗流,冲向何处?岂非心余力绌,根本就没有抢救机会!
司马白毕竟遍身侠骨,一片仁心,他在明知无望之下,仍尽速驰下鼋头怪石,一面沿着江边,赶往下游,一面竭尽目力,扫视江波,希望那白衣书生,能从水下浮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