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纯阳卷 第五章 枪挑东南 [4]
梁萧道:“你画了,我便吃。”柳莺莺瞧他神色严肃,知他变着法儿叫自己开心,忍不住扑哧一笑,低骂道:“臭小子,尽说大话。”如此一来,却不再哭,怔然半晌,叹道:“小色鬼,我梦里都说了什么?”梁萧如实说了。柳莺莺叹了一口气,道:“我这次来中原,本是要寻我师叔的。”梁萧道:“投靠她么?”柳莺莺摇头道:“不是,我要向她讨个公道。问她为什么要害死我师父。”梁萧大吃一惊。却听柳莺莺幽幽叹道:“我真不明白,那一天,师叔为何会突然变了一个人,一点都不像她了……”梁萧不由问道:“变成怎样?”
柳莺莺定定瞧着远处,缓声道,“那时,我刚满五岁,师叔突然从山外回来,脸瘦削苍白,似乎很是疲惫。她平日最疼我,每次回天山,总会带给我许多好玩的物事,好吃的东西,抱着我到处嬉戏玩耍。可那一次,我扑上去叫她,她却没笑一下,既不抱我,也不说话……”说到这里,低眉不语。梁萧想了想,说道:“或许她遇到很伤心的事!”柳莺莺叹道:“是呀,我也这么猜。可是师父至死,也不肯对我说明缘由,只说是一件大丑事,令师门蒙羞,不说也罢。”她叹了口气,又道,“那时候,我见师叔对我冷冷淡淡的,心里好不难过,吃过晚饭,闷闷地就去睡觉,但怎也睡不着。过了一阵,就听到厅堂里传来争吵声。我心中奇怪,便蹑足过去,躲在门边偷听,却听师父说道:”这一尸两命,太违天良了吧。‘师叔却道:“一尸三命又如何?都是活该。’师父似乎气极,喘着气道:”好啊,既然如此。从今往后,你再不是大雪山的弟子,你做什么,与我再无干系。‘师叔冷笑道:“不须你逐我出门,只要将《梭罗指法》和《辟阳手》两本秘笈传给我,我转身便走。’师父也冷笑道:”传给你,你又去害人么?我活着一日,你就别想。而且,今日我要废了你,教你从今往后不能动武。‘师叔笑道:“好师姐,你可真狠心。’说罢,厅堂中便传来极快的风声。”梁萧失声道:“她们打起来了?”
柳莺莺道:“是啊,我从门缝向外瞧,只见师父与师叔身影飘飘,各使‘飘雪神掌’,斗得快极。那时我似懂非懂,还当她们和平时一般,拆解掌法。斗了一阵,师父使出梭罗指,点了数下,师叔抵挡不住,忽地笑了一声,向我这方掠来,只一掌就震破房门,将我抓在手里。”梁萧叫道:“这厮好毒。”柳莺莺柳眉倒立,忽地嗔道:“嚷什么?她再毒,也轮不到你骂。”
梁萧不知她为何生气,颇觉委屈,但这个当儿,又不好与她斗嘴,只得忍着。却见柳莺莺骂过这句,又托了腮,望着暗处发怔,玉颊上挂着淡淡忧伤,半晌才叹道:“那时候,师叔抓着我,笑着说:”好师姐,你用梭罗指啊,怎么不用啦?‘师父怕伤了我,只好说道:“你将她放下了,有话好说。’师叔笑道:”师姐端地爽快,先把秘笈拿来。‘师父看了我一眼,神色犹豫,但终究从袖里取出两本泛黄的小册子。师叔接过收好,笑道:“师姐,对不住得很’,忽地出掌,打向师父胸口,口中笑着道:”你若躲了,这一掌可就落到莺莺身上了。‘师父本要躲的,一听这话,只得不躲不避,挨了这掌,倒退了好几步,身子也摇摇晃晃。师叔又笑道:“果然师徒情深,可太笨了些儿,为人若不狠心手辣,只会受欺,常言说得好:恶人做到底,斩草须除根。’说罢又是两掌,打在师父身上。师父怕连累我,竟……竟连挨了三掌,也不还手……”说到这里,又流下泪来。
梁萧忍不住问道:“后来呢?”柳莺莺抹了泪,哽咽道:“我那时小,什么也不懂,见师叔笑眯眯的,还当她们玩闹,直瞧见师父口角不断淌出血来,才害怕起来,哭道:”师叔别打了,别打师父了。‘师叔听见叫声,身子颤了一下,低头望了我一阵,忽地长长叹了口气,将我放下,出门去了,从那以后,再也没回过天山。可师父硬受三掌,身负重伤,从此也再没好过,去年内伤复发,一病不起……“说到这里,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梁萧叹了口气,将她轻轻搂住,心忖道:”那坏人倒还有点儿良心,听莺莺一叫,竟然罢手了。“想着也替柳莺莺后怕。此时天光渐白,柳莺莺哭得累了,靠在他肩头,迷糊睡去。正当此时,梁萧忽觉地皮震动,接着听得蹄声,举目遥观,只见十余骑人马飞奔而来。柳莺莺也闻声醒来,轻哼道:”姓楚的又追来了吗?“牵了梁萧,伏在石块之后。
须臾间,马队逼近江岸,借着初露晨曦,只见为首之人,竟是在“醉也不归楼”遇上的那个蓝袍汉子,只见他人高马壮,肩上挂着一张五尺大弓,顾盼之间神威凛凛。那群汉子纵马来到江边,停了下来,有人叫了一声,梁萧听出是蒙古语:“大将军,没船过江了。”
蓝袍汉子眺望江水,忽地双眉一挑,以蒙古语沉声道:“上山坡,背水列阵。”众大汉哄然应命,呼啦啦纵马驰上一片缓丘,下马分作两队,一队屈膝弯弓,指定来路,另一队立在后方,引弓站立。蓝袍汉子也跳下马来,挽弓伫立,任凭江风吹起衣衫,身子却如渊渟岳峙,一动不动。
梁萧听其说话,似是为人追迫。念头尚未转完,便听来路上马蹄声又响,数十骑人马呼啸而来,骑士衣衫杂驳,均是宋人装束,大约瞧见这群汉子被江水拦住去路,一齐高声欢呼,一阵风冲到山丘之下。蓝袍汉子觑得分明,喝道:“放箭。”弓弦骤响,一排箭迎着来骑射去,只听悲嘶声起,数匹战马中箭,前蹄屈曲,将主人颠了下来。此时间,山丘上第一队大汉罢手,取箭上弦,后一排大汉跨上一步,锐箭早出,这次却是直奔其人。只听数声惨叫,那些堕地骑士躲闪不及,顿有伤亡。
那两排大汉进退之间,俨然合于法度,先射马,后射人,少有虚发。转瞬间三轮箭罢,宋人骑士已死伤二十余人,有人高声叫道:“贼子弓箭厉害,暂且避退。”众骑士抓起死伤同伴,旋风般向后疾退,退避之间,又折数人。
宋人退出一箭之地,稳住阵脚,商议一阵,些许人持盾牌走在前面,其他人持刀抡枪,徒步相随。坡上大汉被盾牌所阻,无奈停射,纷纷拔出腰刀。那蓝袍汉子一声冷笑,忽地挽起五尺大弓,大喝一声,一箭射出,那支箭比寻常羽箭粗大一倍,箭干包裹铁皮,十分沉重,但饶是如此,去势依然无比凌厉,射中一人小腿,那人吃痛惨哼,手上盾牌略偏,蓝袍汉子第二箭趁隙而至,正中那人额头,贯脑而入。两方人马见此威势,禁不住齐齐发了声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