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血鸳鸯 [3]
何出的名气越来越大了,大到连他自己都难以相信的地步。
居然已有人断言,何出的武功已是江南第一了。
对这类玄玄乎乎的传言,何出都是一笑置之。但他心里还是很得意的,没人的时候经常对他的春妮儿吹吹牛。
奇怪的是,无论是明杀暗算,目标毫无例外是对付何出的,看来那个什么组织已不想再找沈春的麻烦了。
沈春的刁蛮脾气半分没改,时不时还会和他大吵大闹,打他耳光或掐他几把,但她的眉目间,已增加了许多宁静和满足。
在她的坚持下,何出只得时时注意自己的身份和形象了。他开始穿贵重的衣衫和鞋袜,开始学习优雅的举止和谈吐,学习适合他“武功江南第一人”身份的微笑、冷笑、沉思和叹气。
刚开始的时候,何出还很不习惯,总觉得别扭,但渐渐地,他发现这么做居然也没什么不好。比方说,对敌前的微笑可以表示出自己的修养,取胜后的叹气可以表示出对敌方落败的惋惜。又比方说,穿名贵的外衣总使行人和酒店老板对自己产生敬仰之情,而穿名贵的丝质内衣也的确很舒服。
人的堕落,岂非就是由此开始的呢?
何出一直没有回方家桥。倒不是因为他的”堕落”,而是因为他知道得很清楚,回方家桥太危险,而且会连累方家桥的人。
又是八月十五。又是中秋。
何出拥着他的春妮儿,看着窗外床前的明月光。
春妮几道:“你在想什么?”
何出叹了口气,苦笑道:“月饼、箫声、金锏和老虎。”
春妮儿道:“我知道去年中秋凌烟阁吹箫引你,秦琼想用金锏杀你。可月饼你今天一个也没有吃,又想它干什么?
再说,中秋跟老虎又有什么关系?”
何出沉默,好半天才叹道:“去年中秋,我吃的四个月饼是孔大叔给我的。”
春妮儿轻轻一叹,偎紧了他,柔声道:“我知道你心里不快活。但孔大叔已经去世了,只要咱们好好活着,就算是他老人家地下最大的愿望了。”
何出不说话,只是拥紧了她。
春妮儿又道:“老虎呢?你怎么会想起老虎的?”
何出又叹了口气,声音里充满了温暖和感激:“那天晚上,我碰见了老虎,是一对猎人兄妹救了我。”
春妮刚想说什么,窗口的月光里,突然出现了一张纸。
一张立着的纸。
纸在飞动,平缓地飞向床上的二人。
能将一张纸平平整整地凌空送出去,已是极难极难的事,更何况是要送出一张立着的纸呢?
春妮儿温软的胴体突然僵冷。
何出死死盯着飞近的纸片,慢慢伸出左手,用拇指和食指捏住了纸片。
十五的月光很亮。
何出看清了信纸上的字迹和图案:
“九月初九。敬亭山太白楼。”
这些已引不起何出的兴趣。这样的帖子他已接到过不下三十次,每接到一次都会有一场恶斗。
恶斗过很多次的人,对血腥的场面早已麻木。何出第一次杀司马鹤后,还恶心得呕吐不已,但他现在居然能叹气和微笑了。
何出感到好奇的是信纸下方的一个图案——两只交颈的鸳鸯。
血红的鸳鸯。
清冷的月光下,这两只血红的鸳鸯显得十分诡异可怖。
何出突然打了个寒噤,喃喃道:“难道是……血鸳鸯令?”
春妮儿的全身都似在哆嗦,她猛一把抢过那张纸,三下两下扯成粉碎,扑到窗边,狠命关好窗户,口中叫道:“不许你去,不许你去!”
她的声音,简直哑得怕人。
何出不出声。他知道他必须去,他不得不去。
春妮儿的情绪如此激动,又说明了什么呢?难道原来控制她的组织,就是血鸳鸯令吗?
春妮儿似已失去了控制,扑到他身上,尖叫道:“不许去!听见没有?不许去!”
何出不出声。对付春妮儿发怒发狂的最好办法就是沉默。
春妮儿叫了一阵,绝望地哭了,哭得良哀欲绝。这时候该看何出的了。
这时候何出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然后,谁也不再提起导致春妮大叫大闹的那件事,两人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和好如初,开始情意绵绵地爱抚对方,说许多情意绵绵的话。然后相拥着进入梦乡。
只是何出知道,他必须去,他不得不去。
春妮儿也知道,他必须去,他不得不去。
九月八日,敬亭山下的一家小小的客栈内,来了两个气度不凡的青年男女,看他们的打扮并非夫妇,却只开了一个房间,老板心里暗笑,他知道这也许是一对私奔的情人或是偷情的男女。
事实似乎更证实了老板的猜想,这对男女很快就把自己关进房间,而且拴上了门。这当然是正处于情热如火的状态中的恋人们应有的举止。
老板也年轻过,他当然明白,嘴儿正馋的青年人是什么事都可能干出来的。
春妮儿的确也正在何出怀里呻吟,明天就是一场大战,何出很有可能活不了。她要在他生命的最后一点时间里给予他无穷的快乐,让他带着她的情意走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何出苦笑道:“明天就是一场血战。你真的不想让我好好休息休息。”
春妮儿呻吟着:“不……不让,就不让……明天你活不了的,我……我也会陪你……去死,所以我绝不会放过你,最好……咱们就……这样死去……”
何出叹了口气,道:“你真的对我没一点信心?”
春妮儿道;“你不会是……令主的……对手,你赢……
赢不了的。”
何出推开她,大声道:“不管怎么样,我也要全力以赴地击败她。若是我真的不敌,你也用不着去死,你去给我收尸!”
春妮儿潮红的脸儿,水汪汪的大眼睛媚媚地瞟着他,好像随时都准备再扑过来。
何出道:“我的《太极清秘笈》藏在何处,你是知道的,我死后,你最好把它烧掉,省了再引起许多的仇杀。”
春妮儿扭过来,像蛇一样在他身上扭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