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火穷途 - [李亮]

第三章 沉雷 [2]

  良久,云舒怀狠狠压下心中愤懑,从废墟中起出先前所埋藏银,背着沉雷剑,离开乱红山。他到山下小镇,买了顶新草帽,换了身新衣服,便马不停蹄赶往临江,继续完成刺杀县令之子的使命。

  到了第三天正午,云舒怀终于赶到一处名唤七里铺的地方。

  这镇子不小,瞧来也有几百户人家。村中一条大路,路口大树下有一间茶棚,一个老丈在门前殷勤招呼。云舒怀走得渴了,便拐进去叫了一壶茶,一碗面,略作休息。

  他进得屋中,只听屋中各角,都有衣衫簌簌而动的声响,想见是茶棚主顾见了他的畸形均吃了一惊。云舒怀在大草帽下无声冷笑,坐下来喝茶等面。

  他的草帽压得极低,遮住大半张脸,虽然颈中、手上的绷带遮不住,但瞧来终究还不算太引人注目。兼之他倚在桌边的沉雷剑实在足够分量。因此,几个茶客倒也识相地没多说话。当下云舒怀也不抬头,待面端上来,才把嘴边绷带拉开了些,喝茶吃面。

  未几,棚中几人纷纷结账走了,想来终是怕了云舒怀这古怪装扮。云舒怀耳听这些人一出门口,方才长出一口气,顿觉安心不少。

  谁知几人才走,便有十来个孩儿突然拥进茶棚嚷着:小五!小五!出去玩儿吧!

  那小五正是茶棚老汉的孙子,方才引领云舒怀入座的便是他。他此刻正在后院洗碗,听到伙伴叫他,擦擦手走出来:不成啊,我还没干完活儿呢。

  这些孩子都是七八岁左右,正是好玩儿好热闹的年纪。那小五口中说着不行,一双眼却望着爷爷。那老汉咳嗽一声:把碗洗了再说!

  小五听爷爷口风松了,登时大喜过望,一头钻回后边忙活开来。十几个孩子在前面等他,闲来无事便挤在一张桌上,团团而坐,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这些孩子中有个头目,叫二冬,为人最是调皮。他坐在桌前,屁股上就似装了个陀螺,不停转来转去,片刻也闲不住。他一双眼东张西望,一来二去终于撞到云舒怀,心中顿时扑通狂跳,惊讶此人的丑陋怪异,那视线不由就转不开了。其他孩子正自玩闹,此刻却被他影响,也将目光齐齐投向云舒怀。

  一时间,茶棚中除了云舒怀吃面的声音,竟再没有一点儿响动。孩子们都瞪着圆溜溜的眼睛,错也不错地瞧着云舒怀。

  云舒怀心知不妙,自己这副尊容若是引得孩子们好奇,那可纠缠不清了。他连忙嘴下加紧,把面吃完,便要离开。耳听那边几个孩子你推我搡地挤了个人出来,云舒怀连忙把碗一推,就要结账。

  便在此时,面前疾风掠过,有物袭来。云舒怀出手如电,两指一夹,便将来物捉住。只听哎呀一阵乱叫,原来夹住的竟是一个孩子的手臂。

  那孩子原本被大家推举出来,要伸手打落云舒怀的草帽,却被他一把擒住,心中又怕又急,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云舒怀一愣,心中暗暗愧疚,连忙松手:呵道歉的话还未出口,却猛然觉得头上一凉,草帽已被自己松开的那只手一掌掀开。小小孩童竟然如此不知好歹、奸猾无耻,令云舒怀心中隐隐升起一丝怒气。

  只听孩子们连声惊叫,想来是被他的样子吓到了。

  那二冬尖叫道:鬼呀!一众孩子发声喊,飞也似地逃了出去,逃跑时拉拉扯扯,撞翻了几张桌子,弄出惊天动地的响动。云舒怀为之气结,却又发作不得。

  那茶棚老汉闻声赶来,一看这情形,心下已猜出个七七八八,连忙上前将草帽捡起,递还给他:对不住了,客官。您别和孩子们一般见识,这帮小畜生,都是村子里的野孩子,正是调皮的时候。

  云舒怀涩然一笑:呵没事。将草帽接回,闷闷戴回头上。结账时那老丈心里愧疚,不欲收钱,云舒怀却截口道:我这张脸不是用来折钱的。说完付了账,挥袖而去。

  走出茶棚,正是正午时分,村中大人大多午休去了。偌大一个村落,颇为空荡。云舒怀走在路上,耳中听着鸣蝉苦叫,嗅到路边牛马粪便的味道,一时之间,竟然有些醺醺然。他自得了麻风之后,远离人群,这般阳光下的农家闲适,已是久未身处其中了。此时听来只觉蝉鸣牛哞都是人声,马屎猪溲皆为生气。

  云舒怀正自陶醉,却听身后脚步嘈杂,竟是方才那群孩子从后边赶了上来,到离他十来步的距离,便纷纷将脚下放慢。一群小家伙就如此跟上了他。

  云舒怀心中不喜,加快脚步。他内力精深,虽然走起路来一瘸一点,但是放开两腿时,速度也不是寻常孩子能跟上的。耳听孩子们的嘀嘀咕咕越来越远,他正松了口气,忽听一个尖嗓小子大声唱道:丑八怪,长白毛。一脚低来一脚高,你妈生你不想要,你爸气得直蹦高!正是在嘲笑云舒怀的长相了。

  云舒怀听得一清二楚,一时却未明白意思,又走了两步,蓦然想通,登时只觉眼前一黑,一股怒意蓦地欲发。他残缺的手指猛地握拳,指节嘎巴一响,已不知不觉停下脚步。

  那群孩子见他停步,此起彼伏地发出一阵尖叫,往来路跑去。云舒怀站在原地,也不回身,狠狠喘息两下,平息了心中怒火,继续往前赶路。哪知他这一走,后边那群孩子却又蹑手蹑脚跟了上来。

  天下小孩儿原以七八岁时最为难缠。一来这时的孩子已不再天真憨然,他们初懂世事,学会了骂人打架,对父母教诲不再言听计从;二来,他们对世间万物充满强烈好奇,兼且精力过剩,什么样的篓子也敢捅,什么样的祸事也能惹;三来,待闯了祸、惹了事之后,他们却完全负不了责任,只留下一堆麻烦交给大人解决。民间所谓猫不疼,狗不爱的岁数,就是指此刻。

  这群孩子以二冬为首,正处在这岁数上。他们整日里上房揭瓦、掏鸟偷瓜,俨然已成村中一害。村中大人既疼孩子,又忙农活,只要惹出的祸事不大,也不多惩戒他们。

  今日云舒怀到此,形容如此古怪,当然激起他们的玩心。那掀掉云舒怀帽子的孩子,本就是二冬派去给云舒怀的一个试探。若当时云舒怀破口大骂,扬手就打,倒也没事了。偏偏他强压怒火,默不作声地离开这些孩子哪懂忍让的道理,只道云舒怀是个好欺负的软蛋,所以更把他盯上了。

  此刻云舒怀被骂了也不作声,这些浑小子自然更将他当成个面瓜。云舒怀心里愤怒,虽不发作,但脚下却慢了。孩子们既然骂了他,这时他若是再快步疾行,岂不像是他赤手白云怕了这几个毛孩子?云舒怀心中愤懑,无意间已和孩子们赌上了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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