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星空 [1]
老杨是个很普通的人,老杨走在街上,根本不会有人注意。
一个大师傅,穿着油腻的衣裳,背着个油腻腻的大口袋,这情景到处可以碰到,谁会想到那口袋里装的会是一个血乎乎的人呢?
老杨慢吞吞地出了城南门,慢慢地拐上一条小路,慢吞吞地走向一座小村庄。
没有人跟踪他。
村西有一户孤零零的人家,很寒酸,很不起眼。小小的一个院子,萧瑟的三间草房,住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和她十岁的孙儿。
老杨进去的时候,老婆婆就笑了,慈声道:“你今天带回来些什么?”
老杨笑笑,答道:“一个人。”
小孙儿扑过来,嘻笑道:“我知道,老杨叔是抢了个婶子回来了。”
老婆婆笑骂道:“晴儿别乱说!你老杨叔有婶子,犯不着抢!”
老杨伸手拍拍晴儿的脑袋,笑道:“晴儿,找你的伙伴儿玩儿去,记住。别说我带回来一个人,知不知道!”
晴儿懂事地点点头,叫了一声:“奶奶,我出去玩儿了!”一溜烟跑出了院门。
老杨叹了口气,低声道:“大娘,我大哥呢?”
老婆婆道:“还没回来。”
老杨道:“大娘,又要麻烦你了,这个人受了很重的伤,烦你老去烧点开水。”
老婆婆点点头,起身颤巍巍地进了厨房。
老杨快步走进西头草屋,将皮口袋放在地上,将血乎乎的郑愿抱上了床。
郑愿睁开眼睛,就看见老杨。
老杨坐在床沿上,默默地凝视着他,眼中泪光闪烁。
郑愿微微一笑,悄声道:“谢谢你,又救了我一命,我总共该欠你几条命了?”
老杨没有说话,只是伸手在面上一拂,于是老杨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花深深!
花深深居然没有走,花深深居然扮成了一个大师傅,就呆在郑愿身边。
郑愿悄声道:“你怎么不说话?生气了?”
花深深呜咽着,脱去外裳,慢慢偎上床,轻轻倚在他身边,泪珠断线似地往下流。
郑愿的眼睛也已湿润了,但他仍在微笑:“深深,这回我挨了多少刀?”
花深深咬着嘴唇,挤命忍着不让自己痛哭失声,她的浑身都在剧烈地颤抖。
郑愿想伸手搂她,但刚一动,浑身就痛得像被人拆散了架似的。
花深深呜咽着道:“冤家,……你这……冤家……”
郑愿的泪水终于涌了出来,他没法不流泪。
他现在才真正知道花深深对自己的爱有多深,他现在才真正明白,他永远对不起花深深。
花深深偎了过来,她柔软丰润的嘴唇贴在了他的眼睛上,轻轻吮着他的泪水,但她的泪水又流了他满脸。
郑愿叹着气,哺哺道;“就算你抹我一脸鼻涕,我也认了。”
花深深却哭得更厉害,更伤心气结了。
阿福在心里暗暗为郑愿庆幸,如果三小姐真回洛阳了,郑愿这回是死定了。
命中注定了三小姐要救郑愿的命,这就叫缘分。
晴儿转着大眼睛,悄声问道:“阿福叔,老杨叔那边怎么好像有人哭啊?”
阿福微笑道:“你老杨叔救活了那个人。’”
晴儿道:“那哭什么?”
阿福道:“人太高兴的时候,也会哭的。”
晴儿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又道:“阿福叔,老杨叔救的是老杨婶子吗?”’
阿福失笑道:“不是,你老杨叔救的是一个小伙子,一个天下最好的人,一个大英雄。”
晴儿瞪大了眼睛,“大英雄?大英雄怎么会被人打伤?
怎么会钻口袋?”
老婆婆亦道:“晴儿别胡说!你阿福叔说那位叔叔是大英雄,那位叔叔就一定是大英雄。”
晴儿不服气地嘟起小嘴,不说话了。
阿福揉着晴儿的头发,柔声道:“阿福叔没骗你,那位叔叔姓郑,武功天下第一,专杀为非作歹的坏人,专救可怜的好人,但那些坏人恨郑叔叔,他们想害郑叔叔,他们人多,而且下毒··,…”
晴儿叫了起来:“他们坏!”
阿福正色道;“是的,他们坏,他们是坏蛋,郑叔叔是大侠客,专门踉他们这些坏蛋作对。晴儿,你说,郑叔叔是不是大英雄?”
晴儿迟疑了半晌,才期期艾艾地道:“我还没见过他呢!我怎么会知道?”
阿福低笑道:“说得对!晴儿日后一定会有大出息的。”
老婆婆接口道:“是啊!这小孩子命贵,日后要成大气候的。”
晴儿羞红了脸,“别信我奶奶瞎说!”
老婆婆叹道:“晴儿娘快生他的时候,天老下大雨,眼瞅着黄河涨水,大家可都愁死了,水一决堤,那可就惨了呀!
晴儿捂着耳朵,跳脚道:“奶奶,我都能背了!”
老婆婆似乎已沉浸在回忆中了,顾自唠叨着:“可晴儿生下地,刚哭出一声,天就放晴了。……”
晴儿大声道:“天晴了跟命贵不贵有什么关系?”
老婆婆瞪眼道:“怎么没关系?能拨开乌云见太阳的人,是不是贵人?”
阿福诚恳地点着头,沉声道:“绝对是。”
郑愿柔声道:“好深深,幸亏你没回去。”
花深深已抹去了眼泪,深情地微笑道;“我不放心你。”
郑愿道:“你扮成了老杨,真的老杨在哪里?”
花深深道:“我给了他十两银子,让他轻轻松松地玩几天。”
郑愿道:“那么,马神龙下毒,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花深深不笑了,冷冷道:“你以为她真是马神龙?”
郑愿苦笑道:“你难道也和红石榴一样怀疑马神龙是女人?”
花深深冷冷道:“她如果不是女人,我宁愿刺瞎眼睛。”
郑愿道:“好,好好!他是女人,是女人,行了吧?”
花深深咬着嘴唇,恨恨地瞪了他半晌,才醋意十足地道:“难道你真的不知道他是女人?”
郑愿急得直赌咒:“苍天在上,我郑愿若是知道他是女人,天理不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