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街尘 - [天平]

第八章 乌羽 [2]

  两人自幼一同习武,此时略加磨合,便十足默契。路儿手执宝剑,专杀近战来敌。陈默虽然没了煨毒的暗器,然而袖弩的威力却依然可观。只是弩箭数目终归有限,不得不节省着用,力求每矢必中。

  一步又一步,从大门到前厅银砖砌就的台阶,三十步的石板路,镌花嵌玉,平日一跃即过,此时却是踏着无数尸首,才终于踏上。

  前厅门砉然启开,便见一左一右两只囚笼放在斗拱正下。两侧有徐离枫、章钊等长虹门中要人与陈氏诸奴侍立,大总管高踞其上,他轻挥衣袖,追杀而来的长虹门人,便忙不迭地退了下去。银砖湛湛,从阶下一路铺向高座,两人袖下裾下滴滴的鲜血,便一路洒来。

  唉!左边笼中的骆明仑双手紧握钢栏,似乎倾听良久,至此顿足长息。右边的孟式鹏,也牙痛似地咧了咧唇皱了下眉头。路儿叫了声师父!然而嗓子竟不知何时,已是沙哑。她目光四下转动,喝问道:我弟弟呢?

  大总管从座上端凝起身,一掸衣襟道:急什么,不日黄泉路上,叫你们同行便是。

  是么?路儿面孔上忽然掠过一丝森冷的笑意,她手中吞吐不定的剑锋骤然一环,便绕在了自己颈上。这一下突兀无比,就连贴身而立的陈默都来不及阻拦。

  啊!

  唉!

  住手!

  厅里群情耸动,所有人都发出了一连串不知所谓的叫声。

  我若是就此自刎呢?血等送上莲花峰,怕不早就凝了干了?到时,黄泉路上么,呵,伴儿可就多了!路儿身子晃了晃,显然有些支撑不住,她索性盘膝坐下。

  那胤血之术甚是隐秘,显然并没有几个人明白,厅中有不少人都面露困惑神色,然而方才大总管下令抓活的,他们也自然猜得出这女孩儿性命十分要紧。大总管眶下赤了一赤,旋而哂笑道:陈家上下内外人心尽属我,我又有何惧?你自己动手也好,免得人说我屠戮妇孺。

  说大话倒是容易!路儿咬了咬唇,项下光芒便弹动起来。

  路儿!陈默压低声急道,你此时死了有何益?他最少要送你上华山,这几日必不能杀死你,为防着你自尽,也必不能杀我们,等上了华山,有夫人作主,还怕什么?

  她?路儿面孔一下子黯了下去,道,她怎会把我放在心上?只怕倒是会早一步杀了我,绝她的心腹之患吧!

  路儿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骆明仑忽然敲着笼栅急道。

  陈默与路儿说话时,虽然有意压低声,然而骆明仑离得近,终究是听到了。他此时情态急切,路儿却并不动容,笑道:不必了!

  正此时,沉寂已久的门外,却有弟子伏阶而报,声音惊惶,报门主!大总管!华山上有人前来报丧!

  大总管指尖上捏着那枚迟了两日才到的蜡丸,那是他的亲信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放出来的丧讯。不管是谁来报,终究都更迟了一步,再无意义。他心思正用在应付此刻变故上,便不耐烦地挥了下袖,喝道:让他去门房候着!

  那弟子似乎还想说什么,却叫章钊一个眼神,给撵得飞奔而去。

  此时孟式鹏却仰天一哭道:我那苦命的四弟夫妇,纵然舍了性命,如今却还是绝了香火。

  路儿心中一惊,再顾还是无冬冬形迹,心中便想,难道冬冬并未被擒来此处?她心神便动摇了刹那。孟式鹏向陈默使了个眼神,陈默早有领会,骈指点路儿臂上诸穴。然而他亦是连受创伤,这一下力道不稳,竟滑过了肩井,反而推得路儿手臂,往内又压了一压。那剑上的光华,竟往皮肉里钻去。

  大总管倏然而起,袖下扬指,指尖跟点燃了似的,路儿上半身诸处要穴,便几乎同时亮了一亮,这异彩一时甚至压去了名门的光芒。名门落下来,被陈默就手抢起,化做他掌心盈盈一环。他见路儿眼中依然有神,身子尚在挣动,方才长吐了口气,也双腿乏力地跌坐在她边上。

  然而他尚未坐定,就觉厅中气息旋急;抬头时,便听到大总管嘶声厉吼;等他瞪大眼望去,只见大总管掌心华光如轮,中间混着一枚紫芯;只过得片刻,那紫芯已被绞至星散,喷发了出去!只见一人直挺挺地跌落在门口,竟是章钊!再看大总管,左手中砰然掉落一柄扭弯的紫金锏,右手软软垂下,显然是折断了。

  几乎在大总管击飞章钊的那刻,四下里忽而人影剧晃,轻靴细擦,刃口刮风。粉壁银砖上亮影暗影纷沓交错,如鳞波细细万叶萧萧,虽只片刻,却是寒气彻骨,压得人睁不开眼来。片刻之后,整个厅中就静了下来。

  陈忠陈信陈智的三剑,将徐离枫封在厅角;而陈慎陈毅陈乐各自拭血收剑,地上辗转呻吟的,尽是原先在厅中待奉的长虹门人。

  大总管方才危急时出手点路儿穴道,再无别的防范。然而恍惚间就觉得身后厉气已是切肤,他不及调气,回掌挡开。章钊有备而来全力出手,威力也不小。猝然之下,他虽击飞章钊,却也丧了一臂。此时他肌骨之痛可忍,而遇袭之心不可平。纵然一臂已裂,另一掌却依然禁不住在所坐的椅把手上拍下,椅子化做齑粉,散了满地。

  这,这,这徐离枫手握在剑柄上,剑离鞘只三寸,却是收不得拔不得。他目光迷离,好容易在章钊身上聚焦,叫出声来:章钊,你这是为何?

  章钊在门槛下挣扎着,却坐不起来,他满面血肉模糊,看不出表情。

  证实了这孽种的身份后,我便想她被长虹门收容,长虹门就必然有些问题。大总管似乎镇静了下来,我起先自然疑心骆明仑,他受创本来不深,我配了加发散的药去,便叫他只能躺在床上

  其实我虽受了少夫人的托付教这孩子,骆明仑苦笑道,真是仅此而己。

  哼,你收这孽种,已是生了外心!大总管恨声道。

  骆明仑摇头道:你们山上的许多内情,我原先并不知道,我只知是少夫人托付我教养这孩子。我是陈家的下属,有什么可拒绝的缘由?到后来和这孩子相处出情谊来,就明知不妥,却也不愿交她出来了。再说少夫人一直就没有对我提过别的事情他又抬了抬头看徐离枫,苦笑道,大哥侍我恩深义厚,我断不肯背着他行事。

  锦云来一战,骆明仑并未参与,而对方却有布置,我便知道骆明仑只是个幌子,大总管未有半丝愧意地说下去,我加意防范,教诸奴时刻随在身边,却不料依然遭了暗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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