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大理王 [5]
到下午,刑部忤作回禀道,身亡的刺客确实中箭身亡,从衣着款式质地看,是中原人,不过刺客面目已毁,早看不出原来的容貌。
段秉暗道一声蠢才蠢才,面上却故作惊讶,道:中原人?
是。
中原人为什么要刺杀先王?
这个刑部尚书左右看了看,却不见有人出来解围,只好硬着头皮道,以臣看,先王严拒中原合兵平苗一事,中原朝廷
住口!段秉低声喝道,仔细了,一旦做实,便事关两国交战,万不要臆断。
是。
将那刺客的衣物呈上来。
刑部忤作战战兢兢上殿,捣蒜般叩过头,将捧盒置于案上。
段秉皱了皱眉,拿起扇子来挑弄捧盒内血迹斑斑的衣物。扑地,从衣物内滚出一个细小的竹管来。段秉问道:这是什么?
这个那忤作看了一眼,叩头道,小民不知。
先前可曾看到?
那忤作唯恐段秉怪罪,抖作一团道:小民不记得了。
段秉见他惶恐,知他不成事,只得叹了口气,你下去吧。他伸手便要拿起那竹管细看,一边突然伸过一只手来,抓住段秉的胳膊。
王上,使不得。此人正是兵部大将魏振,主理苗疆事务已逾二十年,此刻紧握段秉臂膀的手指虽然用力,却在不住颤抖,这是苗人的毒器他将段秉的手放回段秉的膝盖上,才松开手,缓缓松弛了神情,勉强笑道,王上不知,从未使过毒的人,只怕沾上一沾,也会中毒,轻则昏迷抽搐,重则七窍流血
段秉惊了一跳,指着那竹管道:这等毒物从何而来?
魏振道:若非是这刺客随身携带,便是忤作中有精通下毒的高手放入刺客衣物中,专等王上验看,便着了他的道儿。
刑部尚书闻言,跪于地上,叩头道:臣带进宫来的忤作都在衙门中当差三十年以上,从未见他们有过异动贰心。王上容臣下去撤查清楚。
快去吧。段秉惊魂未定,挥手道,却也不可随便冤枉了好人。
是。
段秉回头对魏振道:魏卿,寡人今日欠了你的情
臣万不敢当。魏振躬身道,此物大是不吉,王上还是交臣拿出殿外为好。
他自告奋勇上前,取过捧盒。不刻刑部尚书也回了来,手上拿着一个宗卷,奉于段秉道:臣察看了忤作验尸时的笔录,刺客身上每件衣物佩戴都有记录,不曾找到那个竹管。
难道是有人趁人不备放入?段秉脸色也有点变了,难道那些刺客刺杀先王还不作罢,竟还要刺杀寡人么?
确有可能。马坚道,看来须关闭城门,严加搜查。
那也需清楚了刺客身份再说。魏振道,此毒器并非中原人所制,以臣看,刺客或许是苗人。
苗人?刑部尚书道,可刺客身上装扮皆是中原衣物啊。
魏振道:这却不难辨认,苗人习惯赤足山林行走,脚底都有一层厚茧,只需验看那尸首脚底,便可知道大概。
有理、有理。在场大将惯与苗人交战者纷纷点头称是。
一时忤作验看完毕,回道:脚底果然厚厚一层老茧,与大理、中原人都不同。静远宫中死去的宫女太监也全部验看完毕,多半都是睡梦中遭人毒毙。
哼!段秉长身而起,怒道,苗匪!先王仁慈,不允中原合兵平苗,然苗人凶残,因在京城、盛京两地作乱不成,竟入宫行刺,更乔装改扮,挑唆大理与中原反目,用心险恶,令人发指。看来苗人生性便是如此卑鄙猥琐,不配大理与之讲什么仁义。寡人恨不能即刻起兵,远伐苗人,诛灭都罗汉一族,告慰先王在天之灵。
大理王宫举丧之时,古斯琦仍独自逡巡澜月园不去,知道日暮也未听得其他消息,才恨恨跺了跺脚,抽出腰间弯刀。
算了罢。身后有人叹了口气。
宋先生?古斯琦倏然转身,讶然道,先生还未离开大理城?
宋别缓缓踱来,道:我便知道你咽不下这口气,必会寻机刺杀段秉,故而过来看看。
先生知道了?
如何不知,若非我通风报信,段秉已被你藏入阿砮衣物中的毒物毒毙,险啊。
古斯琦大怒:先生!你能忍气吞声,远走高飞,为何却要拦着我报仇雪恨?
宋别笑道:所谓报仇雪恨,也不尽然。你虽身受箭伤,此刻却也不是好端端地在我眼前说话?那段秉就要出兵苗疆,迟早会剿灭都罗汉部族,不是一样为你报仇雪恨?
古斯琦想了想,仍是不服,道:可是阿砮
阿砮?宋别放声大笑,你与阿砮入宫行刺,好端端的,穿什么中原人衣裳?
这个古斯琦脸色一变,不禁退后了几步。
可是段秉授意于你,行刺得手之后将阿砮刺毙,弃尸宫中,做个苗人嫁祸中原的假象出来,扰人耳目?
古斯琦的脸已涨得红了,结结巴巴道:先生如何得知的?
得知?宋别笑道,此计便是我与段秉共同拟定,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古斯琦道:段秉要杀我们灭口,先生也是知道的?
也能猜个八九分。宋别道,段秉用你,就如你用阿砮。你们为王为首者,若连这点杀人气概也无,还成什么大事。你一心复国,当知段秉的手段无有不可,你与他并无私怨,为何这般死缠滥打,有失豪杰风范。
宋先生!古斯琦上前一步道,若是为了我,却也没有这般费事,我只是觉得阿砮死得不值。他当日投奔于我,我见他面目毁去,又被人割去舌头,总以为他来历不明,对他心存戒备,就准备趁此机会将他除去,不料他对我竟是忠心耿耿,竟以性命相报我
宋别见古斯琦哽咽无声,微笑道:唉,冥冥自有天意,若非段秉设计灭口,只怕阿砮断送你手,你却哪有机会见识到他的赤胆忠心?你心中又怎会有半点愧疚不安?
古斯琦浑身一震,望着宋别,半晌才道:先生说得有理。
宋别道:你欲复国为王,路途遥远,首要学会的一件事,就是清楚身边的人哪个靠得住,哪个靠不住。
先生!古斯琦跪在宋别脚下,拽住宋别衣摆道,晚辈仰慕先生学识风采已久,求先生指点迷津,助我复国。
宋别衣袖轻振,将古斯琦拂开,道:我做完这件大事,便再也无心这些是非争斗,所谓远走高飞,不是戏言。
古斯琦却仍哀求不迭,道:先生若不眷顾晚辈,晚辈今生恐怕只是山岭中穿梭的游寇罢了,先生声声说到我复国为王,却冷眼旁观不加以援手,晚辈只怕不消几年,便为段秉与都罗汉算计死了。
宋别笑道:你怨我冷眼旁观,我无话可说。
先生切莫怪罪。
古斯琦一味低声下气,宋别似有所动,最后道:我却想起一个人来,你不妨投奔于他。不消一年功夫,他便会回过头来消除都罗汉这一大患,迟早邀你相助,倒不如先结识一下也好。
古斯琦大喜,道:先生请讲,那人是谁?
宋别微笑道:他此时身在几千里之外,你一时半会儿见他不着。他有位师兄却在大理城中,你不妨与他结识在先。
却不知何处找到这位师兄?
这不难。宋别道,你先答应我从今往后再不寻段秉报昨夜一仇。
那是自然的。古斯琦点头道。
此人名叫如意,中原和亲御使,现在中原公主,也就是如今的大理王后身边当差。宋别道,他时常出宫游玩,你定能得机会接近。
他对我可会疑心?
那是一定的。宋别道,你见他时,替我传个话,他便信你无疑。
什么要紧的话?
宋别道:你告诉他,从今往后牢牢守在公主身边,小心段秉使人加害。只消熬过这几个月,中原便会有旨意接他回去。
是。
宋别想了想,终于道:另外,请他回去之后,在宫中多多照看我女儿,我此生此世只怕再也见不到她啦,切莫让她被人欺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