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美男计 [4]
罗幽兰一时想得出神,猛听得屋外噗哧笑了一声,悄悄的说:“只顾两口子说体己话,把客人冷落在一边,装瞧不见。太难堪了!”说罢,又是低低的一阵娇笑。两人惊得一齐转过身去,罗刹夫人已笑吟吟立在两室相通的门口了,而且春风俏步的走进屋来。
沐天澜骤然见她出现,一时怔了神,说不出话;还是罗幽兰机警,慌赶过去满面笑容的拉着手说:“罗刹姊姊,你真是神出鬼没的奇人。我明知你本来藏在这屋里的,不料你却在外屋出现。大约你故意灭了里屋烛火,引得我们到屋里;你却藏在窗外,悄不声的从外屋开着的窗口进来了。”
罗刹夫人今晚换了装束,不是白天的苗妇装束了。一身暗蓝软绸紧身密扣夜行衣靠,腰束绣巾,脚套剑靴,头上锦帕,齐眉勒额,中缀一粒极大明珠,光华远射。左鬓垂着半尺长的琵琶结,衬着明眸皓齿媚中带煞的鸡蛋脸,似乎脸上薄薄的敷了一层香粉,淡淡的罩了一层胭脂。烛光底下,格外显得娥眉黛绿,玉润珠莹;耳上压着一对大猫儿眼,宝光闪动,耀人双目。配着她眉梢口角漾起的丝丝笑意,不断一闪一闪的晃动着。身上寸铁全无,背上斜系着软软的一个包袱,大约是外罩的风氅,也许是换下的苗装。
她听得罗幽兰说出她原在屋里,继藏窗外,再从外屋窗口进来几句话,微微媚笑,微微摇头,似乎说罗幽兰猜的不对。一对精光炯炯的凤眼,却觑着沐天澜,似乎说:“你猜一猜呢?”
沐天澜背着烛光,正在暗暗的打量她,被她眼神一逼,不禁面上一红,慌说:“大约我们上楼时,楼梯一响,已闪到外屋,藏身在床顶,或者是帐后,我们没有留神所在了。”
罗刹夫人摇着头说:“你想的更不对了!我还没有见着你们,为什么要鬼鬼祟祟的隐藏起来?我又不是小孩子,想藏起来吓你们一跳吗!”
两人一听更惊奇了,一时想不出她用什么门道,由屋里转到外屋去。
罗刹夫人朝他们两人面上看了一看,笑说:“我一发使你们惊奇一下。在你们一先一后从这重门外进屋来,我也在这时从这重门内出屋去,你们信不信?”
两人都表示不信的神气,沐天澜抢着说:“这是不可能的,除非你有隐身法。”
罗刹夫人几乎大笑起来,慌掩住嘴悄悄说:“你们都是聪明人,一时被我绕住了。说穿了,一点儿不稀罕。我在将近三更时分赶来赴约,听得竹林外面有人说话,一忽儿又狠打起来。掩入林内一瞧,才知你和黑牡丹交上手了。
我到这儿来,不便叫黑牡丹知道,暗地看你还挡得住;后来苗卒们闻声赶来,黑牡丹退到林口,恶狠狠要下毒手;我才踪上林梢,折断了一支竹帽子把她惊走。自己也从林外绕到内寨,飞身进来。远远看见你,从楼窗跃出,一阵风的赶向外面去了。
我还奇怪,焦不离孟、孟不离焦!他在外面打了半天,你这时才知道。那时我趁机跃进楼内,一看两间屋子里灯烛辉煌,料定你们上楼必先进外屋,特意把里屋两支烛台灭了,试一试你们的警觉性。我却暂借宝榻高卧了。
你们上楼在外屋谈话时,我依然躺着。后来你们俩口子一吹一唱,我便听出你们已知我在屋里了。我马上想了个主意,逗你们一逗,偏不叫你们料着,悄悄下床来从门侧施展少林壁虎功,带点武当缩骨法,横贴在这重门楣上。如果你们进门时,回头向上一瞧,我便无法闪避,但是我料定你们一心以为我在屋里安坐而待,不致回头。
果然!你们一进门,掩着手上烛光,一个劲儿往两面搜查,我却乘机从你们身后,翻出门外去了。这种游戏举动,说破了,你们两位一样办得到。最要紧的是身子起落要迅捷如电,却不准带一点风声。”
两人听得面面相觑,弄了半天心机,仍然栽在她手上了。
这间房内布置精雅,一点没有苗寨气味。主客三人一阵让坐,中间一张紫檀雕花桌,罗刹夫人上坐,两人左右相陪。
下面点着明晃晃的两支巨烛,窗口焚着一盒篆字香,幽芬满室。
罗幽兰打叠起精神,竭诚张罗,亲自献上香茗,又搬出美酒佳肴,殷殷招待。这一来,罗刹夫人和罗幽兰似乎比先前亲近了。可是罗幽兰身上的兵刃和暗器,始终没有解下,只有沐天澜的辟邪剑早已放在一边。
罗刹夫人笑说:“主人情重,这样厚待大约预备作长夜之谈了。其实我想说的,也没有紧要的话,不过我们这样长谈,难免不惊动本寨主人罢!”
沐天澜说:“不妨,这一面楼下全是我带来的人。本寨主人的卧室,隔开了好几间屋子;巡夜的苗卒们根本不敢上楼,我们可以放怀畅谈。”
罗刹夫人说:“我在寨外听得街上苗民们传说,土司府又到了两位贵客,一个是道爷,一个是老和尚,这两位是谁呢?”
罗幽兰便把破庙父女相认情形,大略一说。
罗刹夫人说:“真是难得,说起来尊大人我小时候定然见过,可惜年纪太小,罗刹峪内的印象,非常模糊了。可是我听先师说过,罗妹妹被九子鬼母掳去,在秘魔崖混了许多年,完全是代我受过。九子鬼母把罗妹妹当作我,所以替罗妹妹取了女罗刹的浑号。我听到了这一段事,一直存在心里。现在好了,父女重逢,罗妹妹又得到这位如意郎君……”
说到这儿,眼射xx精光,面露媚笑,笑眯眯的瞅着沐天澜。
半晌,才向他问道:“还有那位老和尚的来历呢?”
沐天澜便把无住禅师的来历说出。罗刹夫人立时嘴角一撇,冷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当年三斗坪会面的那位方丈。
想不到还是你师伯,和这儿金翅鹏也有渊源。这两位老前辈,说起来都见过面的,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了。”
两人明白她说三斗坪见过无住禅师,便是今晚席面上老和尚讲的故事,看她神色很有鄙薄无住禅师的意思,可见当年她们师徒对于这位老和尚始终没有谅解。细按起来,当年老和尚尴尬情形,确也可笑,难怪她有点瞧不起了。
沐天澜说:“今晚黑牡丹暗探内寨,定是从外面听得到了一道一僧,也许对我们两人想暗箭伤人,想不到闹得虎头蛇尾。她定不死心,还要来蓐闹。这倒好,省得我们再去找她。我定欲手刃杀父之仇!罗刹姊姊——你能助我一臂吗?”
沐天澜脱口而出的叫了一声“姊姊”,面上不禁一红。原来他谨受阃教,想笼络罗刹夫人了。
罗刹夫人猛听他叫姊姊,格格一阵娇笑,眉飞色舞的笑说:“玉狮子——不对,我的好弟弟!姊姊一定叫你如愿,但是你得先帮姊姊我一点忙,你愿意么?”
罗刹夫人说时还向罗幽兰扫了一眼。沐天澜吃了一惊,暗想好厉害,倒打一耙,我这声姊姊白叫了。
罗幽兰看他怔了神,慌接过去道:“象姊姊这样本领,还要我们帮助吗?”
罗刹夫人目如电光,微微笑道:“天下事不是依仗着武功好就全能成功的。当年楚霸王七十二战,战无不胜;忽闻楚歌,一败涂地!吃亏在有勇无谋,非但无谋,而且鲁莽得可笑。不说当年楚霸王,今晚玉狮子也是鲁莽万分,居然逞匹夫之勇和黑牡丹这种人拚起命来。万一你吃了一点亏,便是我立时把黑牡丹处死,也是得不偿失的。所以古人说:‘事豫则立,谋定而动’。武功高超的,没有不讲究‘静以制动’。你却轻举妄动,和她打得面红气粗。不是我交浅言深,你记住我的话以后,便不致轻身冒险了。”
沐天澜被她说得讪讪的有点不好意思,心里却暗暗佩服。
罗幽兰却暗想:话是对的,可是从这几句话里,也可看出她对于我们这一位如何的关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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