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回 血仇未报须挥剑 心事难言尽岸萧 [9]
陈石星道。”陛下既然相信我们并非作假,那么请看这份和约,是否丧权辱国?”
他把这份和约草案从朱见深手中取了回来,念出其中最关紧要的四条,说道。”一不许朝廷在大同重镇驻兵,这等于是自撤藩篱,让瓦刺兵可以随时长驱直入;二要割雍州西部和凉州北部,就是让瓦刺兵可以兵不血刃而得大明国士;三要每年纳贡三百万两银子,这是拿我们百姓的血汗去充敌人军费;四要和朝廷联合出兵‘袭灭’两国边境的‘草寇’……”
说到此处,陈石星故意顿了一顿,然后问朱见深道:“这一条皇上可能以为是对朝廷有利的吧?不知皇上知不知瓦刺要皇上合兵袭灭的‘草寇’是谁?”朱见深当然知道,但却怎敢直言,只好佯作不知,说道:“是谁?”
陈石星道。”就是在雁门外关外,聚集义军,替陛下击退过瓦刺几次入侵的金刀塞主周山民。”
云瑚跟着说道:“周山民的父亲本是先帝任命在边关驻守的大同总兵周健,后来周健被奸宦王振逼反,但周健虽然占山为王,可从来避免和官军作对,他还是忠心报国的。他们父子两代,在关外开垦荒地,自筹粮饷,也从不打家劫舍、打的只是瓦刺鞑子。皇上,你说像这样的义军,能说是草寇吗?”
朱见深只好说道:“果如卿家所言,那当然不能算是草寇了。”
陈石星续道:“这一条其实最为毒辣,那是要皇上自毁长城!”
云瑚说道:“总之,皇上若是依从这份和约与瓦刺谈和,只怕国家危在旦夕。皇上你必须拿走主意才好。”
朱见深道:“好吧,那就请你们替朕出个主意,朕该怎样?”
陈石星也不客气,说道。”依校厚之见,陛下应当朝纲独断,以天下为重,内除奸贼,外抗强敌。”朱见深不置可否,轻轻“唔”了一声。
朱见深沉吟一会,抓起书桌上的小茶壶,自斟自饮喝了一杯。好像是借浓茶提神,才能集中思想似的。
喝过了茶,朱见深又好像蓦地想起一事,笑道:“云姑娘,你远来是客,咱们不必拘泥君臣名份,朕该把你当作客人的。你到了这里,茶都没有请你喝一杯,朕实是有失待客之道了。这茶是九江进贡的庐山云雾茶,色香味都很不错,你喝一杯。”说罢,拿了另一只茶杯,就要替云瑚斟茶。
云瑚傍晚时分进入京城之后,如今三更已过,在这几个时辰之中,滴水未曾沾喉,尤其在踏入禁宫之后,精神太过紧张,此时的确也是感到甚为焦渴了。
她闻得茶香,心里想道:“皇帝喝的茶不知是什么滋味,我乐得喝他一杯。”
“多谢陛下赐茶,不敢有劳陛下,让我自己斟吧!”
云瑚一面说一面把茶壶从朱见深手里抢过来,给自己斟了满满一杯。
她固然是少年心性,想试试“御茶”的滋味,但也并非毫无戒心的。不过她见皇帝已经先喝了一杯,她自己倒茶,同一个茶壶里斟出来的茶,料想皇帝可以喝得,她也可以喝得。
朱见深道:“陈侠士,你说了许多话,想必亦已感到口干了。你也喝一杯润润喉咙吧。真对不住,朕之书房,只有一个太监,本来应该太监服待你的!”
陈石星道:“陛下不必客气,我不口渴。”
云瑚却已替他倒了一杯,笑道:“大哥,这云雾茶的确不错,皇上既然赏赐你,你就喝一杯吧。”
陈石星见她喝后并无异状,也就放心接了过来。
喝过了茶,陈石星道:“国家大事,校厚本来不敢插口。不过,心所谓危,不敢不告,还请皇上三思。”
朱见深道:“你有什么话要说,尽说无妨!”
陈石星道:“依校厚之见,与敌谋和等于与虎谋皮。倘若照这份和约忍辱求和,边关不能驻兵,还要割地赔款,那时藩篱尽撤,敌势更不可制,这只是苟安一时,一旦瓦刺再来入侵,那时陛下的江山才恐怕真的会失掉呢!”
朱见深沉吟不语,似乎仍不以陈石星之见为然。陈石星逼于无奈,只好出最后一招,说道:“陛下若然不能决心抗敌,那我们只好各行其是了!”
朱见深心头一凛,抬起头来,“如何各行其是,愿闻其样!”
陈石星缓缓说道:“我们只好把这份和约公诸天下,请金刀塞主振臂一呼,号召四方义士执干戈以卫社稷!”
朱见深这才真正吃惊,“当真如此,只怕瓦刺未曾打进来,我的宝座先要坐不稳了。”于是连忙说道:“你们忠心可嘉,好吧,你待朕再想一想!”
朱见深装模作样,闭自若有所思,过了一会,这才张开眼睛说道:“瓦刺为祸中国,数代于兹。土木一役,先帝且曾被掳,奇耻大辱,朕岂有不思报复之理?难得你们一班义士,矢志为国效忠,朕自当采纳嘉言,如卿所议。陈侠士,你想做什么官?”
陈石星大喜道:“如此说来,陛下是愿意内除奸贼,外抗强胡了!但得如此,校厚甘愿粉身碎骨以报陛下。不过校厚在外面为皇上出力,胜于在朝为官,皇上的好意,请恕校厚不敢领了。”
朱见深道。”好的,你既然不愿为官,士各有志,联也不勉强你了。”
陈石星道:“只不知陛下的决心。几时才可见之实施?校厚冒昧敢请陛下给个期限,也好让金刀寨主以及四方忠义之士,可以安心。”
朱见深皱一皱眉头,“和瓦刺开战,这是有关兴亡的大事,不能操之过急。甚至朝廷内修战备之书,也不能让强邻知道。”
陈石星道:“但陛下总得做出一些振奋人心的事情,而且越快越好,这才能够稳定人心惶惶的局面呀!”
朱见深道:“依你之见,朕应当首先做哪件事?”
云瑚说道。”外抗强胡,既然陛下不便宣诸于口,免致敌人知道,那么先除内贼,也可振奋人心!”
朱见深道:“听说龙文光和卿家有仇,不知是真是假?”
云瑚愤然说道。”不错,这龙老贼是和我有杀父之仇,但我可不是为了私仇来的!”
朱见深忙道:“我知道。那么为公为私,我也应该替你出这口气。好,三月之内,我必定借一点随便什么情由,把龙文光革职查办!这样你们可以满意了吧。”他这话倒不是推搪之辞,他是确实在想必要时也只能牺牲龙文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