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荒传说 - [黄易]

第 6 卷 第七章 变化横生 [1]

换作任何人拦着去路,燕飞也肯定会出手,至少令对方跌上一跤,好让他追上任青.只可惜眼前此人却绝对动不得,因为他正是夜窝子的精神领袖——‘边荒名士’卓狂生。

    此君年不过四十,瘦得像根竹篙,过高的身材令他别的特征再不那般显眼,唯一不受此限的是他斜兜出来的长下巴,使他看来有点滑稽,幸好整体予人的感觉,仍是一派名士风范。

    卓狂生长手探出,抓着燕飞肩膀,呵呵笑道:‘我们的燕飞又回来哩!只要每次经过第一楼,可以看到燕飞临街而坐,喝着雪涧香,边荒集仍肯定是个安全的地方。哈!怎可能在这裹见到你老兄呢?’燕飞双目射出锐利的神色,不放过他任何一个表情,或某种眼神,希望找到蛛丝马迹,好作出判断,他究竟是蓄意助任青-逃走,还是真的事有凑巧,无意破坏了他的好事。

    卓狂生眨眨眼,愕然道:‘为甚么这样的死盯着我?是否不服气我的身法比你好,可以把你拦个正着?’燕飞暗叹一口气,卓狂生若非心中没鬼,便是弄虚作假的能者。因他实在找不到任何破绽。没好气道:‘我没有时间和你说废话。’卓狂生一把搭着他肩头,拉着他掉头往钟楼的方向举步,赔笑道:‘有点耐性行吗?我有天大的重要事告诉你,我刚召开过钟楼议会,八只手有七只举起来赞成第一楼的重建,另一只手弃权,燕飞你又可以继续喝你的雪涧香哩!’燕飞一呆道:‘放弃赞成或反对的是否祝老大?’卓狂生道:‘不是他还有谁?说出来你或许不相信,慕容战是第一个举手赞成的人,其他人则是想挫祝老大的威风,所以若祝老大敢对你动手,将成边荒集的公敌。’燕飞大奇道:‘竟有此事?’

    卓狂生欣然道:‘当然有此事。因为慕容战刚拜会过纪千千,所谓英雄难过美人关,何况是艳绝秦淮的纪千千。我们同时一致决定邀请千千小姐明晚到钟楼示范她的琴技曲艺,你在这裹待我半晌,我立即去修书一封,由你带回去,让千千小姐过目。明白吗?在你和祝老大的事上我已尽了力,现在轮到你去为我办妥此事,勿要让边荒集的乡亲父老、叔伯兄弟失望。’说罢登楼去了。

    燕飞朝离地达十丈,在彩灯映照下反映着金黄异芒的大铜钟望上去,它像嵌进夜空里去一般,似已化作不属于人世间的仙物。

    一切均有梦幻般不真实的感觉,慕容战竟会因纪千千而容忍他燕飞?真个教人难以相信。更有可能是慕容战看出祝老大不得人心,又怕大江帮透过汉帮入主边荒集,所以抛开仇恨,留下自己以制衡祝老大。

    其他人除夏侯亭外,怕亦没有多少人对他燕飞有好感。只是明白在现今的形势下,他有很大的利用价值。

    ‘我不是着你到另一面等我吗?因何在这裹望着铜钟发呆?’燕飞向来到身前的高彦苦笑道:‘我在等卓狂生那疯子!’高彦露出谅解和同情的神色,压低声音道:‘我有两个重要的消息,一个比一个精采。’燕飞见到他,想起送走马灯之事已成定局,颓然道:‘说罢!’高彦笑道:‘不要装成一副被陷害的凄凉模样,老子让爱的情怀难道不令你景仰吗?有了千千在旁,干起事来浑身是劲的。’燕飞没好气道:‘快说!’

    钟楼是夜窝子最不挤迫的地方,因为其方圆三丈内是不准设档摆卖,所以亦是碰头聚首的约会佳地。

    高彦道:‘原来庞义的木料给祝老大藏到一艘船上去,现在正把木料卸落码头,看情况他会履行对千千的承诺,否则不用多此一举。’稍顿续道:‘还有就是有人放风出来,说祝老大是看在千千的面子上,放我们一马,并非怕了你燕飞。’燕飞不解道:‘真的令人难解,祝老大怎会虎头蛇尾的?’高彦道:‘照我看他是给你吓怕,所以学乖了。只要不是傻瓜,当知在现今的情势下,他祝老大已成众矢之的,若再和我们正面硬撼,闹个灰头土面,他祝老大还用在边荒集混下去吗?’燕飞沉吟不语,半响后道:‘另一个消息是甚?’高彦道:‘传闻慕容垂也对边荒集生出兴趣,现在他在北方站稳阵脚,想来分一杯羹。由于在北方以他的实力最雄厚,故不可小视。’燕飞更感头痛,慕容垂老谋深算,确是不易应付。同时想到拓跋圭以夏侯亭出面主持边荒集的飞马会,实是高明的一着,因为夏侯亭是拓跋族的旁支,拓跋圭可轻易推个一干二净,哪夏侯亭便不用屈从于慕容垂,而慕容垂亦难以怪到拓跋圭头上去。

    卓狂生又来了,见到高彦,哈哈笑道:‘高彦你何时到我的说书馆来作客卿,你若说的是淝水之战,说一台书的酬劳由五十钱增至七十钱。’接着向燕飞道:‘若你燕飞肯开金口,一台可赚百钱。’燕飞接过他的邀请函,没好气道:‘我们现在去发大财,不要阻着我们。’说罢与高彦扬长去了。

    庞义和刘裕在纪千千的客帐坐下,喝着小诗奉上的香茗。客帐便如具体而微的雨坪台,一切拜边荒公子之赐。

    帐内铺上厚软来自西域的上等羊毛地毡,帐内一角小几上点燃一炉不知名的香料,四周堆着舒服的坐垫软枕,对比起帐外的废瓦灰屑,帐内是截然不同的天地。

    刘裕怀疑道:‘这么多来自各方的用品家具,即使在边荒集要搜购齐全,仍非易事,所以这叫边荒公子的家伙,不但神通广大,还该在晓得千千离开建康时立即筹备,这个人真不简单。’庞义苦笑道:‘你愈这般说,愈会引起千千对他的好奇心。’纪千千抿嘴笑道:‘兵来将挡嘛!庞老板哪来这多担忧。何不把各兄弟全请进来喝茶,他们已辛苦整天哩!’庞义笑道:‘千千的家当全在外面,当然须人把守。’小诗坐到纪千千旁,这是个特大的方帐,比其他营帐大上一倍有余,坐了四个人仍余下偌大的空间。

    纪千千雀跃道:‘我和小诗沐浴更衣后,便随你们去逛夜窝子,想想也教人神往。’庞义欣然道:‘热水在准备中,希望夜窝子不会令千千和小诗失望。’纪千千看小诗一眼,娇笑道:‘喜出望外才真。趁有点时间,奴家想多了解点边荒集的情况呢。’刘裕笑道:‘当我第一次来边荒集前,有经验的前辈告诉我,假设你在边荒集横冲直撞,碰跌十多人,其中至少有一个是杀人如麻的大盗、一个是偷鸡摸狗的小贼、一个则是被某方政权追缉的逃犯、另一个是江湖骗子、还有一个是某方派来的探子,其他的便是浑水摸鱼的投机者。’小诗‘啊’的娇呼,骇然道:‘岂非没有一个是好人?’纪千千喘笑道:‘刘老大在夸大,至少庞老板和他的七名兄弟都是好人来哩!’庞义叹道:‘真正好人怎敢到边荒集来,我是因杀了个地方贪官的恶霸儿子,不得不逃入边荒来。千千试试去问郑雄他们,若他们愿意说出来,每个人都有段难以齿的往事。所以荒人的第一戒律,是不要问别人过去的事。’小诗嗫嚅道:‘这么多恶巴巴的人聚在一起……噢!’刘裕道:‘这方面反不用担心,边荒集虽没有王法,却有江湖规矩,任何人不照江湖规矩行事,等若成边荒集的公敌,群起攻之,谁也消受不起。所以即管杀人如麻、十恶不赦的强徒,到这裹也要变得驯如羔羊,安分守己的依边荒集的规矩行事。’纪千千兴致盎然的道:‘边荒集究竟有甚么规矩呢?难道没有人阳奉陰违,暗裹恃强行凶,倘能不让人知道不就行了吗?’庞义道:‘这一套在别的地方行得通,在边荒集却是自寻死路。以建康为例,明的是司马氏皇朝,暗的却由地方帮会话事,官商勾结,才有阳奉陰违的情况。民众敢怒不敢言,备受剥削欺凌。可是在边荒集,明的是各大小帮会势力,暗的也是大小黑帮在躁持,而不论谁人,只要踏足边荒集,便各依其种族,依附相关帮会,而各帮会保持己身利益,都不容任何自己人扰乱边荒集的既有秩序,在这样的情况下,谁敢不依规矩办事?’刘裕进一步解释道:‘边荒集更是财可通神的地方,假若你财力充裕,可以聘请任何人为你办事,出得起钱便成,要杀手有杀手,要刺客有刺客。不论任何人,到边荒集来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发大财。当然,间有例外,我便是个例子,但只属极少数。’郑雄在帐外叫道:‘水滚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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