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骨仔 - [李亮]

第二章 逃婚叶杏 [2]

  霍二公子十字披红骑在白马上,押着喜轿在两旁如潮的祝词中翩然赶到,一群半大仆童将大把的彩纸撒向花轿和他,飘飘洒洒如落英缤纷。霍二公子双手抱拳左右行礼,眉梢上挂着喜纸,正如画中走下的美驸马,春风得意、气宇轩昂!

  这时霍府已近,吹鼓手们喊个号子,将攒足了的劲头、压箱底的功夫一起抖搂出来。那本已高亢的喜乐蓦地在不可再高、不可再快之处,又再高了、快了,轻快得如同新人紧张激动的心情。

  那乞丐也转身站起,一手扶树,应付似的踮起脚来瞧热闹。从这里望去,那红轿,那白马,那被缤纷而下的彩纸包围的霍二公子,虽然近在眼前,可是一切声音都被鞭炮声、鼓乐声、颂词声盖住了。眼看着霍二公子口唇张合,却没有一点声音,整个人竟如那庙会上的皮影般,不甚真切,就这样从人们面前走过,进到霍家大院去了。

  院中又是一阵鼓乐喧嚣,外边的闲人有的还守在门口看热闹,有的便也就散去了。那乞丐叹一口气,径自坐下,又慢慢喝酒。

  哪知才喝到第二坛,忽有一个家丁从门口挤出来,东张西望一下,看着了他,飞步赶到,道:刚才唱曲儿的是你吧?你怎么唱的来着?他声音极沉极响,余音袅袅。那乞丐一愣,原来是霍家主事之人听说他唱的曲子口彩不坏,便派了一个嗓子好的下人前来学习,方便呆会儿拜堂时凑个热闹。

  那乞丐于是便将唱词说了。虽然是即兴之作,前后颇有词句的不同,但总算相差不多。怎奈那下人嗓子响亮,记性却极坏,乞丐教了两回都没学会。耳听院中鼓乐声又起高xdx潮,那下人直急得抓耳挠腮,突然间下定决心,扑上来捏着乞丐的衣襟闻了闻,略略点头,劈手夺过剩下的那半坛酒,往手里便倒。

  那乞丐心疼,大叫:喂!喂!却见那家丁左袖一挥,将乞丐的垢面抹出个人形,右袖一摆,将乞丐的乱发勉强绾定个形状,上下打量,道:还不坏,你跟我来!原来他此刻自暴自弃,又见这乞丐人长得还端正,身上也不如何臭,便决心推荐他亲自去唱了。

  两人挤回霍家大院,新人已开始拜天地了。那下人急急忙忙找着管事,打个商量。那管事的是个鹰眼老人,远远瞧了瞧乞丐,点点头。那下人又挤回乞丐身旁,恰在此时新郎新娘交拜完毕,正要喝交杯酒。

  那下人一推乞丐道:就是现在,看你的了!

  那乞丐倒也是见过大场面的,当下两手一分,越众而出,放声高歌起来。只见他一瘸一拐地走,一声一笑地唱。他的嗓子与那下人不同,音色单薄,可是胜在不拘音律,格外的洒脱自在。

  后边是一双新婚璧人共结连理的成喜,前边是一个风尘异人游戏人间的乱唱。一场婚宴的气氛,倏忽间已到了高xdx潮。

  可是便在这幸福美满、和谐喜乐到了极致之时,突然传来一声意外之音,便如沸腾的油锅里突然给刺进一根冰凌。有一人轻轻的、犹豫的、但却是清清楚楚地说道

  我我不嫁了!

  当说第一个字时,那语气还带着点儿踌躇,待说到最后一字时,已是全然的义无反顾。人们被那话声刚弄得一愣,就只见正端着交杯酒的新娘子猛地把酒杯往托盘上一放,一把手扯下了自己头上的喜帕。原来那发话人,竟便是她!

  新娘子喝交杯酒喝到一半,却突然间决定不嫁了,还自己扯下喜帕来,这般骇人听闻的事众人可从来没有听说过!一时间,只见偌大个院子、几百个人,静得竟没有一个人说话。突然,一只酒杯摔下地来,啪的一声脆响,碎片四溅,叮叮当当地跳出好远。

  只见那新娘子摘下头上凤冠,也放在交杯酒托盘上,对着那新郎官道:守业,对不住!说完便抢步跳下石阶,半空中两手一分,已将吉服脱下,信手甩给一旁的一个下人,只穿一件月白中衣、火红喜裙来到院中。她四下里一望,只见院落两边密密麻麻地摆满了酒桌,都给人挤满了。门口虽也被挤得水泄不通,但好在还有起步的余地,便紧走两步,纵身跃起。

  门楼下众人一片惊慌。想要散开时,大家挤在一处,如何动得?骇然仰头中,只见半天里一朵红云高高飘起忽又疾疾落下!哎呀一声,有一人脸上端端正正添了个脚印,两眼翻白。却是那女子半空借力,恰好踩在他脸上。

  那女子借力一个筋斗落在地上,身子滴溜儿一旋,提起裙角往腰间一掖,皱眉道:昆叔,我不想和你动手。这时她白衣红裙,明妆薄怒,当真当得起美艳不可方物几字。

  却见门口人一开,有一人分人群进来,道:少夫人,什么事这么急?连大门都不走了?正是那管事的鹰眼老者。

  原来这老者追随霍家三十余年,忠心耿耿,亦仆亦友,霍家上下都要叫他一声昆叔。方才新娘子突然欲离场而去,昆叔正好在门楼下招呼,见事不好起身阻挡。二人在半空中掌对掌,昆叔的金鳌手端的了得,登时将新娘震下,而昆叔却因事起仓促,身法不稳,受新娘双掌之力后退,又不敢亵渎门楼,便当空翻走,在院外落地后这才回来。

  那新娘哪里还有时间跟他废话,眼见他还在与闲人推搡,突地拔身而起,又欲逃走。可是这回昆叔却有了准备,眼见他双肩耸动,跳得却比她还快。半空中左手一晃,右手已扳在新娘肩上,喝道:少夫人,下去!

  人影晃动,两个人纠缠着落下地来,那新娘变招极快,肩膀向下一沉,避开了昆叔的擒拿,右足飞起直蹴老者胫骨。昆叔飞身避开,新娘身子一旋,背对于他,踢起的小腿反着一收,竟以脚后跟反掀老人膝盖。她这招变得大是古怪,虽然背心空门大露,但胜在变化匪夷所思,昆叔一时竟不能应付,又往后退了一步。这时两人的距离便已拉大,那新娘猛地一伏身。这时她背对那老者,这一伏身,弹起的腿便又有了发力余地,猛地一蹬,一条腿猛地打直,如长枪直刺,蹬向老人小腹!昆叔大叫一声,再也闪不开,唯有吸气含胸,勉强避开这一脚。只见那新娘一腿撑地,蹬出的一腿借腰力倒旋而起,如飞瀑倒卷。那老者只觉眼前白光一闪,下巴上已挨了一脚。

  那女子一式四脚,姿势曼妙,尤其最后一脚,由身后起势,中途旋腰变向,在空中画了好圆的一个圈子才落地,瞧来不像功夫,倒像舞蹈,可是却已将那老人一脚踢倒。

  四下人群为她动作震慑,猛一静,却有一人突兀叫道:好!新娘偷眼一看,竟是那唱歌的叫花子,不由气不打一处来。可终究不敢耽搁,待要再逃,突感背后杀气凛冽,不由吃了一惊,身形凝固,不敢妄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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