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山剑侠传 - [还珠楼主]

第五卷 第一八九回 [3]

  畹秋已是有夫之妇,对文和虽不深怜密爱,却也感他情重,并无二心。只气不服欧阳霜,暗忖:“你一个奴仆贱女,竟敢越过我去,夺了我多年梦想的好姻缘。我弄不成,你也休想和萧逸白头偕老。”处心积虑,必欲去之为快。表面上却不露声色,装作没事人一般。先是拉上文和,刻意与萧逸夫妻交欢,过从几无虚日。起初欧阳霜也有些疑她不怀好意,防备甚严。知畹秋城府甚深,抱着一击必中,不中不发的决心,把假意做得像真情一样,不露半点马脚。背地向姊妹闲谈论,总说崔文和这个丈夫如何多情温柔,自己如何美满,出于意料等语。日子一久,欧阳霜终究忠厚,一旦听出他夫妻端的恩爱非常,不似仍存忌恨,加以畹秋又善趋奉殷勤。履霜之渐,不由为她所动,疑虑全消,反感她不挟惠挟贵,全无世俗成见。连未嫁萧逸以前,冷嘲热讽,种种身受之苦,都认为是异地而居,我亦犹尔,一点也不再记恨,竟把情场夙怨深仇,误当作了红闺至好。畹秋见状,虽知她已入牢笼,但是萧逸和欧阳霜夫妻情感甚深,全都无懈可击,急切间想不出中伤之计,只得苦心忍耐,以待时机。

  第二年,欧阳霜有了身孕,一胎双生,男女各一。畹秋在头年,先生有一个女儿,便是那被天门神君林瑞诓去,化身马猴的崔瑶仙。欧阳霜坐月期间,畹秋借着这个因由,来往更勤,原未安着好心。无奈萧逸精于医道,见爱妻头胎,又是双生,元气受伤,每日在侧照料调治,寸步不离,依旧不能下手,还差一点没被人看出破绽。欧阳霜见她来得太勤,又因外人男子不能进月房,乃夫没有同来,丈夫终日在侧,她也全不避忌,一坐就是半天。有一次从镜中偷看她,仿佛斜视自己,面有杀气。想起前事,不禁动了一次疑心,嗣后留心查看,又觉意真情挚,似乎无他,当是眼花错看,也就罢了。畹秋心毒计狠,见害仇人不成,反几乎引起她的疑忌,越发痛恨。暗骂:“好个贱婢,我害死你,倒还是便宜了你。既是这样,我不使你夫妻生离,受尽苦楚,死去还衔恨包羞于地下才怪。”于是改了主意,暗筹离间之计。心虽想得好,以萧逸夫妻的浓情密爱,要想使之反目成仇,自比暗杀还难十倍。

  畹秋也真能苦心孤诣,稳扎稳打。除心事自家知道外,连乃夫也看不出她有什么异图。欧阳霜足月以后,畹秋越从结纳上下功夫,真是卿忧亦优,卿喜亦喜,只要可讨欧阳霜欢喜的,几乎无微不至。而神情又做得不亢不卑,毫不露出谄媚之态。那意思是表示:以卿丽质,我见尤怜,况你伶仃孤苦,家无亲人。你曾寄养我家,我亦无多兄弟。以前居在情敌地位,譬之喻亮并生,自然逐鹿中原,各不相下;今则福慧双修,虽然让卿独步,琴瑟永好,我亦相庄鸿案。两双佳偶,无异天成,各得其所,嫌怨尽捐。卿为弱妹,我是长姊,自应互相爱怜,情逾友昆,永以为好才是。常言道:“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欧阳霜任是聪明,也由不得堕入彀中,受了她的暗算。

  萧逸在家中,立一教武场子。畹秋首先拉了丈夫,一同附学。朝夕共处,不觉又是好几年。欧阳霜又生了一子,取名萧珍,家庭和美,本无懈可击。畹秋夙仇未报,正在那里干看着生气,背地里咬牙切齿,忽然来了机会。此时村中四面环山,与世隔绝,只有一条暗洞水路,轻易无人出进。也是欧阳霜该有这场劫难。原来村人远祖坟墓都在原籍,另有子孙留守。葬在这里的,最远不过两三代。村众自从入山隐居以来,从未回原籍祭扫过。这年清明,欧阳霜因为母家寒微,母墓远在故乡,父墓却葬在村中,一时动了孝思,意欲借回籍省视为名,就便将母枢移运来村,与父合葬。想好和萧逸一说,萧逸素来信她,又知她虽是女流,武功着实不弱。自己早就有心回转祖籍一行,只是村中百端待理,无法分身,又无妥人可派。爱妻代往,又遂了她多年孝思,真乃一举两得。方打算派两个可靠之人陪同前往,无巧不巧,当年正赶上出山采办食盐。

  村中经萧氏父子苦心经营,差不多百物均备,只有盐茶与染料颜色缺少。颜色有无尚可通融。近年种了些茶树,也能将就取用。惟独这盐,是日用必需之物,照例先存下六年的食盐,然后不等用完一半,到了三年头上,便须命人出山采办。就便村人想买些城市间的日用之物,也在这时带回。因为人多,用的量多,要做得隐秘,不使外人知道,事既繁难,责任更大。派去的人,非极精细干练不可。每次出发,来接去送,村人视为大典。从来都由于惯这差使的两位村中老人,带上十来名智勇俱全的村人前往。这次两个老人全在第二年上病故,到了第三年派人时,竟无人敢于应声。最后萧逸几经斟酌,才决定派崔文和夫妻二人为首,率领以前去过的人同往。由正月十六起身,先将山里产的金砂、药材、布匹,用小舟由水洞暗道,运往大镇集上住下,换成银子。然后分班分地,四下采买盐料和用物。到了近山聚集之所,改了包装,或早或夜,偷偷运入山去。行到半途,交给村里派出来等候接应的人。一次采购不完,再采购二次,接二连三,运够了数量,然后回转。总在清明前后,方能把事办完。

  这次崔文和和畹秋等一行,因为好强,做得比前人还要妥当。不特带出去的货换了大价,带回来好些有用的东西不算,还多出两年的盐,归期也早在清明以前。可是给欧阳霜也带了一个丧门星回转。这人乃是萧逸的近支,名叫萧元。乃父萧成捷,与萧逸之父同胞。当萧祖归隐时,萧成捷正在大名总兵任上。萧祖给他去信,说世方大乱,全族只留一支子孙守着墓田,余者全往哀牢山之中隐居避世。定在第二年秋间起行,为期尚有年余,命他急流勇退,率眷还乡,一同归隐。萧成捷功名心盛,不但自己未遵父命,反回一封长禀,说乃父太祀人忧天,些须流寇,算得什么?即有不虞,凭传家本领,也不患保不得身家在等语。萧祖知不可劝,便不再回信。到时率了家族和一干至亲戚友,愿从的仆婢家奴,一同入山隐讫。萧成捷不料乃父如此固执成见,事后也就罢了。过了数年,便因功高不肯下人,受了上司之嫉,亏是得的信早,打点得快,只丢功名,没有危及身家。罢官回去,这才意懒心灰,想到老父之言。几番命人入山打探,总访不出老父家族下落。他守着大片家业,在家享受,本意寻亲,只为相见,不是想要随隐。寻访了几次无踪,也就拉倒。老死时只留下了一个幼子,年纪既轻,又遭世变。好容易挨到年长娶妻,田产已经荡尽,仅剩下两顷祭田。又经乃祖禀官,专归那一房留守的子孙经营祭扫,仗着近族,腆颜到人家吃碗闲饭尚可,打算变卖占夺,却是万万不能。无奈何又挨了二十多年,生了一子,尚在怀抱。又因究极无赖,盗卖祖坟树木,被人发觉,委实在家中存身不得,急切间又无处投奔。他人本聪明,狠一狠心,连那近族私下送给他住的一所房子都卖掉,破釜沉舟,带着妻子,前往哀牢山中,好歹要投奔叔父叔伯和一干族众。好在恶迹不曾败露,做一个世外之人,吃碗安乐茶饭总可办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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