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海飘香 - [古龙]

正文 第十九章 棋高一着 [2]

  但他眼珠子一转却笑道:"要下棋,你我两人己足够,要喝酒,却得要加上南宫灵才有趣。"无花笑道:"既是如此,你我父何妨作一次深夜敲门的恶客。"楚留香大笑道:"僧敲月下门,已可入画,正是风雅之极,怎可算是恶客…,。你在此稍候,待我去打发了那边像是已睡了的朋友,就陪你去如何?"他不待无花说话,已掠上风雨亭,只见黑珍珠痴痴的凝望湖心,眉间竟似有说不出的忧虑。

  楚留香笑道:"只有马才是站睡觉的,黑兄何苦学马?"黑珍珠一瞥回头,瞧见了楚留香,这一瞬间,眼神似是有无穷变化,到最後却只是冷冷道:"阁下若要开玩笑,最好还是找那渔翁去。"楚留香笑道:"你眼力倒不错。"

  黑珍珠仰起了头,不再理他。

  楚留香大笑道:"今夜我已另有他约,不能再陪你喝酒,过两叁天再说吧"他突然说出这句话黑珍珠听得莫名其妙,正想作色,谁知楚留香已压低语声,匆匆道:"带你的马,在南外等我,此事关系重要,能否揭开所有的秘密,就全都在此一举了。"黑珍珠又征了怔,楚留香已大笑转身而去。

  有些人,像是叁天叁夜不睡觉也没关系,楚留香自然算是一个,无花是一个,南宫灵也是一个。

  无花根本用不敲门,南宫灵根本就没睡,他根本早巳在自斟自饮,就好像是在等他们来似的。

  摆好棋盘,备好酒莱。

  南宫灵笑道:"看来,此番我们叁人已非要分个胜负不可,不躺下去谁也不准走,不知楚兄意下如何"楚留香大笑道:"你知道我本就是个不醉无归的酒徒,为何不问无花反来问我。"他一面下棋,一面喝酒,那摸样当真是开心已极,看来就像是用鞭子也赶不走他的了。

  无花笑道:"南宫兄不知棋中乐趣,倒走是一大撼事。"南宫灵笑道:"下棋的人苦苦思素,思得患失,又怎比得看棋的通遥自在。"无花想说话突见楚留香棋下在边角上。

  这棋下得简直毫无道理,实在可算是臭棋,但出自楚留香的手,却不得不令人大伤脑筋。

  无花皱眉道:"古往今来的棋谱,贫僧都已读遍,却未见有如此一着,这腹下的地盘,楚兄难道都不要了麽"楚留香大笑道:"我这棋妙用无穷,你仔知想想吧,我可要去乘机方便方便…那方便之地在哪里,看来还得有劳南宫兄带路了。"南宫灵含笑将他带人後院,楚留香像是已等不及似的,匆匆钻了进去,却自後而的气窗中,一掠而出。

  那气窗方圆不过尺余,纵是垂髫童子,也无法出入,谁知楚留香全身骨节已能伸缩自如,走的正是别人都想不到的路。

  直掠出数十文外,楚留香方自微笑道:"无花蚜无花,我那棋根本臭而不可闻,你若要自我那棋里想出妙处,简直好像要从鸡蛋里找到骨头"。"但我这棋却妙得很,等你们以为我跌进粪坑里时,只怕我早已到了尼山了。"南城门外,垂阳处处,"济南风物似江南",尤其在这有星月的晚上,更显得如此。

  垂杨阴影下瞧不见人,只能瞧见一只发亮的眸子。

  楚留香轻烟般掠过去,悄声道:马呢?"

  黑珍珠道:"你鬼鬼祟祟的,究竟要到哪里去?"楚留香道:"若非秘密,我怎会如此鬼祟,若是秘密,我怎会告诉你?"黑珍珠笑道:"你不信任我,我为什麽要信任你,我不信任你,为何要将如此宝马借给你?"楚留香笑道:"只有女人,才喜欢刺探别人的秘密,只有女人才会用这种手段要胁别人,你怎地也有女人的脾气?"黑珍珠怔了怔,黑夜中虽瞧不见他的而色,却可瞧见他那冷漠的目光,似又起了复杂的变化。

  他终于忽然呼哨声,马己奔来,那脚步轻柔得就像垂柳似的,几乎听不见他的啼声。

  楚留香笑道我就知道你绝不愿意别人将你当假女人的。"黑珍珠霍然扭转了头,忽又回首道:"什麽时候将马还给我?我在哪里等你?"楚留香跃上马,道:"你此刻已无危险,只管放心在这城里大摇大摆地走来定去,绝不会有人伤害你,两天内,我就将马送还给你,假如我还没有死的话。"黑珍珠玲冷道:"你死不死都没关系,却千万不能伤了我的马……

  话末说完,楚留香早已长笑纵马而去。

  这匹马当真是绝世的千里驹,楚留香纵马奔驰,只觉得两耳风生,道旁的树木,一连串往後倒了下去。

  他喜欢这种速度的刺激,但却并非完全为了这原因才借马的,只因他不想将力气花在道路上。

  他还要保留力气,做更重要的事。

  马到尼山时,长夜已过去,楚留香在山脚下寻了家妥当的僬户,寄下了马,便立刻朝朝阳上山。

  朝阳,映得那石梁闻闪发光,但这一次,石梁上却再也没有阳拦楚留香的人,空山鸟语,一切都是安静的,那幽雅的茅舍,也安静地浸浴个阳光里,荣扉半掩,半支着窗子里,更是悄无声息。

  这一切都瞧不出丝毫凶兆,但却嫌太安静了,静得令楚留香有些不安起来,来不及敲门,便闯了进去。

  秋云素果然已不见了那青灰色的蒲团上,只留下一根乌簪,乌簪上还遗留一缕淡谈的发香。

  楚留香大惊呼道:"任夫人……任夫人……你在哪里?"他自然也知道这呼唤不会有人间应,一而大呼,一面已将这小小叁间茅舍全都找了一遍,茅屋里每样东西部井然有条,绝无丝毫凌乱之态,也瞧不出有丝毫挣扎搏斗的痕迹似那任夫人秋云素又到哪里去了?楚留香立刻就像是只猎犬似的开始四下搜起来,他希望任夫人能留下些什麽,哪怕只是些微暗示也好。

  但他搜遍了每一个角落,却也寻不出片纸只字,更寻不出丝毫异状,被褥整齐地叠在床上,衣服整齐叠在衣橱里,梳妆室上有叁只洗褥乾净的梳子,碗柜里有几只洗得乾净的磁碗。每样东西,都在平时应在的位置上,有条有理,绝无丝毫错乱,楚留香简直从未到过这麽有条有理的地方。

  假如这地方看来有什麽不对的话,那就是一切实在太有条有理了,就好像故意摆好来给人家瞧瞧的。

  楚留香沉思走出去,目光忽又落在那乌木发簪上。

  这蒲团既是任夫人常坐的地方,蒲团上有她的发簪,也不能算是十分奇怪,所以楚留香本未留意。

  但现在,他既已发觉这屋子出奇地有条理这发簪看来份外扎服了。这屋子里既然每样东西都被放在最受当,最合理的地方,那麽这发簪也应该在梳妆台上才是,此刻怎会在这蒲团上?楚留香用两根手指轻轻将这发簪拈了起来,忽然发觉这发簪的针头正指後而的一道小门。

  这小门此刻是关的。

  楚留香掠过去,又发觉这门竞被人从外而拴起。

  他目光中立刻闪出喜色,毫不迟疑,踢开,窜出去:後山更是荒凉。

  楚留香就像是只猫,在荒草荆棘间窜行,忽然瞧见左而的荆棘上,挂几条破碎的黑布。

  这条布正像是任夫人的衣服上钩下来的。

  楚留香左转,疾行,突听一阵狞笑。

  一人蝶碟笑道:"你既不肯让我沾你一根括手指,我也依了你,现在你为何还不跳下去?"这狞恶的笑声,竟是那武林恶魔白玉魔发出来的。

  接着,但听得任夫人的语声道;我反正已必死无疑你何苦还如此急。"楚留香消悄掩过去,只见任夫人俏生生的身子,就站在前而悬崖购边缘,山风振衣,她随时都可能跌下去。

  她面上仍蒙那层黑纱,手里却抱任老帮主的骨灰坛子,白玉魔狞笑站在她身後四尺外,掌中兵刃却换了个沉重霸道的狼牙棒。

  只有白玉魔一个人,楚留香不禁暗松了口气。

  只听白玉魔大喝道:"早死早投胎,你既也知道必死无疑,坯拖什麽"秋灵素道:"生命如此可贵,能多活一刻,总是好的。"白玉魔牙齿咬得咬咬作响,道:"我为了要找任老头子报仇,已等了二十年了我纵不能亲手杀死他,瞧他化骨扬灰现在能逼死你,也总算出了口恶气"秋灵素道:"我知道你要来找我报仇,但你却又怎能找到这地方来的?"白玉魔狞笑道:"你以为这地方很秘密?"

  秋灵素道:"这地方的确很秘密。"

  白玉魔大笑道"如此秘密的地方,可是谁将你带来的?那人总该知道你住在这儿吧!"秋灵素默然半晌,轻轻叹了口气,道:"我早就该想到,他迟早都不会放过我的"白玉魔大喝道:"你话既已问完了,还等什麽?"秋灵素道:"你既已等二十年,又何必在乎多等这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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