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临终遗言 [2]
这次事情的茫无头绪,自然和几个当事人的态度有关。
李宣宣什么也不说,祖天开也并非知无不言,至少他和王老爷,当年是如何把那面宝镜弄到手的经过,他就没有透露。
这虽然是几十年前的事了,可是事情的前因后果,也有一定的影响。看来,只有寄望在王大同身上,希望天大同醒过来,就容易明白事情的真相。
卫斯理把这一点提了出来,白素叹了一声,“王大同受伤之后,李宣宣一直在病房之中,她坐在病林之旁,一动不动,偷拍下来的影带证明,她一坐可以一两小时不动。一个人若不是心中有极度深切的悲哀,断然不会这样!”
白素说到这里,略顿了一顿:“我之所以相信她,觉得你们的行动太过分,也是基于这个原因!”
卫斯理长叹一声,搂住了白素的腰——他们一面讨论著,一面在山中漫步,并不急于回家,一路走下山,竟用了一小时有余。
而等到他们到家门口时,那已是他们离开之后,约两小时之后的事了。
离家门还有好远,他们就看到,门口停了好几辆车子,包括一辆警车在内。
卫斯理皱眉:“怎么监视王家大宅的几路人马,都集中到这里来了!”
白素失声道:“出事了!”
卫斯理点头:“不是小事,是大事!”
他们正说著,大门打开,陈长青冲了出来,还在向屋子中嚷叫:“你们在这里慢慢等吧,哼,守株待兔,我要行动,去找他们!”
在他叫嚷的时候,卫斯理和白素已经疾步走向前,等到他一转过身来,看到两人离他不到一公尺,他的神情,又是古怪,又是尴尬。
卫斯理闷哼了一声:“乱用成语!”
陈长青叫起来:“天!全世界都在等你们出现,你们到哪里去了?”
白素淡声问:“什么事?”
陈长青还没有回答,门口响起了一个很粗豪,但是充满了悲伤的声音:“大同┅┅他死了!”
卫斯理和白素陡然一呆,推了陈长青一下,抢进了屋中。说“大同死了”的是祖天开,老蔡在他的身边。小郭坐在一个角落,神色阴沉,黄堂背负双手,在来回踱步。
卫斯理高举双手:“一个人说,黄主任,请你说!”
黄堂点了点头:“你们走了之后,我到医院去,医院已经不让我进病房——王大同情况恶化,正在进行紧急抢救,四十分钟之后,抢救无效。”
祖天开在这时,又大叫了一声:“大同!”
声音之中的悲痛,听了叫人心酸。
黄堂望向白素:“医院方面、警方,都找不到王夫人,她到哪里去了?”
白素的声音很低沉:“不知道,我不知道!”
陈长青还是忍不住加了一句:“我使用X光机没有结果,就接到了噩耗,立刻和开叔一起到这里来了。”
卫斯理再次高举双手:“只一个人说!黄主任!”
他一再强调要由一个人说,实在是由于事情太突兀,若是人人都说,七嘴八舌,根本说不清楚,而黄堂是一个很有条理的人,由他来说,是最适合的人选。
黄堂深深吸了一口气:“警方在王大同的病房中,发现了一些不应有的装置——”
他在这样说的时候,神情有点阴森,卫斯理立刻知道他是指什么而言,朗声道:”那是我的主意,目的是想知道李宣宣的行为。”
黄堂一昂头:“结果怎样?”
白素代答:“她只是在病床旁静坐,完全是一个伤心欲绝的妻子。”
她在这样说了之后,略顿了一顿,又补充了一句:“我曾有过类似的经历,所以我知道那是一种自己已经不再存在的感觉!”
卫斯理自然而然,伸出手去,与白素紧握。
白素说的这段经历,在当时,过去了没有多久——她说及往事,在死活不知的卫斯理身旁,守候了六年之久。卫斯理那时在天堂——天上方七日,人间已千年,这段经历,记述在“头发”这个故事之中。
黄堂所提及的“不应有的装置”,自然是指卫斯理要白素去安置的摄录设备,看来黄堂并没有对别人说起过,所以各人都有讶异之色。卫斯理三言两语,就解释清楚了。
黄堂又道:“也亏得有了这个装置,王大同临死之前的一些情形,应该也被记录了下来,对了解整件事,我相信有重大的作用!”
黄堂一面说,一面打开了一苹皮箱,取出了一架微型摄录机:“我没有看内容——这机器十分精细,我不熟悉,怕弄坏了它!”
白素和卫斯理异口同声:“谢谢你!”
黄堂道:“我可以观看内容?”
卫斯理道:“当然可以,大家一起看!”
在白素取出录影带,推进一架萤幕显示仪的时候,卫斯理的心情,大是紧张,因为记录下来的情形,有可能是珍贵之极的资料。
陈长青也兴奋莫名,不住地在跳来跳去,而且自己斟了一大杯酒,咕嘟咕嘟地喝著。
陈长青不但喝酒,而且发表议论:“要是有人当年在爱恩斯坦的病房中,也装上这样的摄录机,那就好了!”
卫斯理自然知道他这样说是什么意思——自有人类历史以来,最伟大的科学家爱恩斯坦,弥留之际,曾有短暂的时间,回光返照,说出了一大段话,当时在他身法的,只有一个护士。
爱恩斯坦用德语说那段话,而那个护士只会英语。所以爱恩斯坦临死之前,留下了一段什么遗言,也就成为永远的谜了!
白素在按下了几个钮掣之后,作了一个“请看”的手势,萤幕亮起,角度不是很好,但是也可以看到大半病房,床在画面的正中。
一开始时,一个护士正走出去,接著,便是在病床上的王大同,身子在不住地抽动,动作的幅度渐大,可以清楚地看到,他面部也在抽搐,张大了口,眼皮跳动。
祖天开在这时,骂了一句脏话:“医院里人都死光了?大同要醒过来了!”
祖天开的话才一出口,就看到王大同的双眼,陡然张了开来。
他一睁开眼,就双手乱伸,挑掉了插在他鼻孔中的管子,挣扎著想要坐起来。
一个连日来伤重昏迷的人,忽然有了那么剧烈的动作,即使是在事后,透过录影带来观看,情景仍然诡异,令人遍体生寒。
而且,王大同的神情,恐怖之极,显然他正处于极度的惊怖之中——这和他闯祸之前的情形,十分相似。
后来,卫斯理和原振侠医生讨论,原振侠以他的专业知识解释:“不论王大同昏迷了多久,他一醒过来,思想、情绪,完全和他昏迷的那一刹间衔接,也就是说,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医院中躺了多久,还只当自己是驾车出事的那一刹间!”
原振侠的剖析,自然合理之极。
王大同转动著头部,四面看看,像是想看清楚他是处于什么环境之中。
祖天开看得双手握拳,格格作响。而王大同的喉咙,也发出类同的声音来。他张大了口,不知是在呼气还是吸气,陡然之间,他发出了一下嗥叫声,叫出了一句话来:”她从阴间来!”
叫了这一句之后,他又吸气,再叫:“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她从阴间来!”
王大同那时,发出来的声音,凄惨嘶哑,难听之至,可是他叫的话,每一个字,人人都可以听得清清楚楚!
接下来,病房门打开,一个护士大惊失色指著王大同,王大同忽然坐了起来,而且抬手指向护士,再叫:“你信不信?我不信!”
叫完了这一句,他向后倒去,更多的医务人员冲进来,进行急救,可是纷扰了一阵子,一个医生抚下了王大同的眼皮,王大同死了!
所有看到这种情景的人,都屏住了气息,卫斯理向白素作了一个手势,白素把录影带又放了一遍。陈长青首先打破沉寂:“天!他在说谁啊,谁从阴间来?”
小郭冷冷地道:“当然是李宣宣!”
卫斯理想起搜寻时发现的那张纸上,写满了“我不相信”,可知王大同是早知道其妻子李宣宣来历的,(许愿镜告诉他的!)只是他不相信。而李宣宣的来历是:从阴间来!
什么叫“从阴间来”呢?几乎没有人可以说得上来,这是为什么有一段时间,人人都不出声的原因,那使人迷惘,不能理解!
从阴间来,照最普通的说法,那当然是鬼了!当各人都这样想的时候,白素用极其肯定的语气道:“不,她不是鬼,是人!”
是人,怎么又会是从阴间来的呢?
祖天开嗓子又粗又哑:“我早说她不是人,是妖,是怪,我早说过!”
卫斯理向他做一个手势,示意他镇定。
黄堂疾声问:“重要的是,她到哪里去了。”
陈长青一顿足:“她从阴间来,当然到阴间去了!”
各人都瞪著陈长青,陈长青说的虽然是气话,或者是戏语,但是却也给了卫斯理灵感——在记述这个故事时,把它分成两个部分。
前一个部分叫“从阴间来”,后一部分,顺理成章,叫“到阴间去”。
在前后两部之间,会有一段长时间的间隔——那很好,各位朋友可以各自根据自己的想像力,去作各种设想,据说,这是西方小说的一种新创作法,作者根本不提及故事的最后发展。
卫斯理故事,当然不会没有结果,但给读友自己去设想,再看看和事实的发展是否吻合,也是看故事的新乐趣,一切发展,自然都记述在“到阴间去”那一部分之中!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