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天情侣 - [墨余生]

第十七回 小憩为私情 翻莲舌底 孤栖孕遐思 绘影形声 [5]

  王紫霜记得当初来到这里的时候。师傅曾经说过圣母峰头,无人能达,自己在上住了几年,果然不见半个人迹,这时忽然陌生人到来,而且凭自己的艺业竟不能察觉,直惊得急忙转过身躯,却见一位神情清逸,飘飘欲仙的中年书生站在面前不远,忙叱一声:“你是谁?”那中年书生也不管她的问话,反而道:“孩子!你那一招‘衣袂生塞’用错了,应该是上挑才对,但你却是平削,你师傅在里面吗?”

  王紫窃听那中年书生竟能说出她所用的招式名称,已是十分骇异,但女孩子到底好强些,而且又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物,只问自己师尊,还要批评自己的剑法,不由得有点羞恼,“哼”一声道:“你是谁还没有告诉我哩,问我师傅干啥?你知道我师傅是谁?”

  那中年书生好像故意呕她似的,微微一笑道:“你师傅不是白衣姑吗?只要对她说有人来找她,她就知道是谁来了!”

  其实王紫霜虽然学艺数年,然而她的师傅到底叫做什么,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平日只是“师傅,师傅”喊着,白衣姑也只是“乖孩子”、“孩子”、“刁丫头”、“痴丫头”这样呼唤她,这时见那书生说出“白衣姑”三字,骤然想到自己的师父日常穿有一套白色的衣裳,敢情真是“白衣姑”,但她仍摇摇头道:“我师傅穿白衣是不错,可不是白衣姑,而是白衣仙姑!”

  那中年书生笑起来道:“管她姑也好,仙姑也好,你只需进去告诉她一声罢!”

  王紫霜对于自己的师傅,已敬佩到极点,此时听来人的口气,似乎对她的师傅并不见得十分尊敬,心里大为不满,把剑捧在胸前,冷冷道:“你要不说你是谁,我就不替你进去说!”

  那中年书生笑道:“那么我就自己进去!”果然移步往玉穹门走去。

  这一来,王紫霜可急起来了,娇叱一声,双脚一跺,身形如激箭般平射过去,把穹门挡住,手中剑往前一指道:“你敢再来,我就给你一剑!”她知道师傅给她这枝白霓小剑,带有长长-尾,锋利异常,寒森森的银光四射,料定那中年书生必不敢上前,迫他说出姓名,然后替他传报。

  那知中年书生反而哈哈一笑道:“你试试看我进得去进不去?”

  王紫霜气得直瞪双目,待上前进招,却因摸不清来人底子,恐怕师尊见怪,那知道一犹疑间,眼前骤然一花,头发上似有微风拂过,再看面前那中年书生,已经不知去向。她仍然疑疑惑惑地又走出几步,挑上被雪人堆起的雪峰,纵目四望,仍然看不到什么异象,只得走回玉室,待把所遇的事,向师尊禀告。

  那知人刚踏进第二进大厅,就听到师傅的口音在房里笑道:“你这个人呀!几百岁了,还要捉弄我的孩子!”心里骤然一惊,急忙停步。

  白衣姑已在房里扬声道:“霜儿到房里来!”

  这又是一件奇事,王紫霜进入师门习艺三年,从来就没有进过师傅的卧室,这时破例见召,不知是祸还是福?应了一声,战战兢兢推门进去,一眼看那玉榻,只惊得她几乎发怔。

  原来那榻上坐着的,正是在玉室外面自己不给他进来,而遍寻不着的中年书生,只见他神态悠然,微笑望着自己,而自己的师尊反坐在榻旁的玉椅上。这时心里虽明白那书生必是师尊的至友,但不知应当怎么称呼,只好朝师傅轻唤一声,就垂手侍立。

  白衣姑见她局促那样子,不禁好笑道:“霜儿!你觉得奇怪么?其实这也难怪,我原打算再过几天,就要把我的来历告诉你,料不到他却来早了几天……”朝中年书生一指道:

  “他是我的老伴,外号紫虚上人,我们都是南宋时人,因为眼见像岳王那种叱吒风云的功业,到头来仍落得一家冤死,我们不过是他手下的蚁卒,能够有什么了不起的气候?所以联手行道,专诛奸恶,后来无意中在一位垂死的老前辈手中,得到一部‘紫府金匮录’,才想到红尘十丈尽是些淫恶奸邪,不如觅地隐居,还我自由自在,幸而苗山炼道,略有小成。百多年前,我夫妇两人为了修炼至高无上的紫府道业,求鲍葛双修,才各自分开,我便来到这寰宇最高的圣母峰,他则隐居在琼崖的蒙天岭,一天一海,各自潜修。百年前因看到红尘下妖氛渐起,弭劫无人,才动收徒的念头,不时下山行道,在太华绝顶正邪两方骤众决战的时候,我夫妇为了保持正派元气,赶到当场,以余子虚和白义姑的假名应战,双剑合璧,把当时正派人士最强的对头九凶十恶同时诛戳(事详拙著“天南双剑”一书),因此,江湖上就以讹传讹,把我们叫成紫虚上人和白衣姑………”

  紫虚上人见自己的老伴,话盒一开,说个没完,王紫霜一双秀目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忙道:“怡妹!你叫这孩子坐下来再说罢!”

  白衣姑失笑道:“我真个忘了………”指一指身边另一张玉椅道:“霜儿就坐着罢!”

  王紫霜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的师尊竟然也有丈夫,而且又偏是自己阻拦不给进门的人,此时见命她就坐,不但不敢坐下,反而“扑通”跪倒,磕头叫道:“师公!徒儿不……”

  紫虚上人不待她吧话说完,哈哈一笑,袍袖一拂,竟把相隔数尺的王紫霜凭空捧往玉椅上,并还笑道:“不知不罪,我是故意和你闹着玩的啊,不过,你那一招‘衣袂生寒’手劲上确是偏了一些,还要小心改正哩!”

  王紫霜被紫虚上人露出一手“虚空接引”,把她送上玉椅,已佩服得五体投地,这时必恭必谨地应了一声:“是!”

  白衣姑却笑道:“他在这里还有十天住,你尽磨他教你几手好了,省得将来遇上于志敏,被人家欺负你!”

  王紫霜忙问道:“师傅说的于志敏是什么人?”

  白衣姑笑道:“就是他的徒弟,年纪和你差不了多少,可是比你还要刁钻鬼怪,不知道被你师公纵成什么样子?”

  紫虚上人笑道:“我何曾纵容过他?”彼此相视一笑。

  由这一天起,王紫霜一颗天真纯洁的心,起了一种无名的荡漾,时时把于志敏描成一种顽皮型的人物,盘算着将来要是遇上,应该怎么较量,怎么应付。但是,紫虚上人在峰上十天小住,她确也得到不少好处,因为白衣姑授给她的是至柔功夫,紫虚上人授的是至刚功夫,刚柔相济,艺业也就日新月异,待两年后奉命下山的时候,她的各种艺业已臻化境。

  这一天,天清气朗,万里无云,王紫霜抱着凄惶的心情,拜别五年来朝夕相处的师尊,离开了大雪飘飘,罡风凛冽的银色世界,在白鹫的背上,贪婪地不断回头看看五年来游息的地方。然而,鹫飞神速,还没有看上几眼,那高耸的雪峰,已经显得有点微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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