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家仇国恨 [6]
众人俱都沉默,思索着故事的含义。
“对于这四名江洋大盗来说,五年的徒刑并不算重,更何况他们还订下了攻守同盟,完全有理由咬紧牙关,拒不坦白。但是,他们为什么要招供呢?”挑千仇加重语气缓缓道,“那是因为当脱罪的希望与被斩首的灾难同时摆在面前时,每个人都无法完全信任同伴,唯恐别人为了活命先一步出卖自己。”
明将军哈哈大笑:“千仇才是真正的聪明人,我猜这四名江洋大盗的名字,一定分别叫做泰亲王、乌槎国、擒天堡与媚云教吧。”
“政治同盟本就是利益之下的权宜之计,给他们的压力越大,他们反倒会越发顽强地坚守盟约,如果稍稍放松一些,那么疑惑与猜忌就会随之发生了。”
挑千仇笑道,“将军早就明白这个道理,只不过是借我的口说出来罢了。我猜将军刚才在众将脸上看到的两个字是‘退兵’吧。”
明将军抚掌而赞:“知我者,千仇也。”
许惊弦静立于明将军身后,将一切看在眼里,听在耳中,既敬且惧。挑千仇超卓的观察力不但针对于个人,更能对人类群体的共通之处有着其独特的理解。她既像是一位心理大师,能够轻巧地穿透毎个人脸上的面具,把捶住每个人的性情品格;又像是一位医术精湛的神医,只用一把锋利的手术刀,就可以准确地切割在最关键的血脉之上,释放出人性的善与恶来。
无论是谁,无论是做什么亊,有这样一个替自己客观分析亊实,并且出谋划策、提出忠告的同伴,都必将是如虎添翼,无往不利。
将军府里最可怕的人,未必是明将军!
诸将终于明白过来,互视一眼,讪然而笑。事实上众人早就有退兵之意,只是无人敢说出来。此刻被明将军当众揭破,倒是轻松了许多。
“将军英明,我军目前正处于困境之中。攻不占天时,守不占地利,与其进退维谷,不若暂退回长江,操练士兵在山地密林的作战能力。”
“对于叛军应该有针对性施出反间计,尽快瓦解他们的同盟。尤其不可忽视当地彝、苗、白、瑶、傣族等族士兵的战斗斗能力。”
“末将建议至少在每个营地都要配备协同我军作战的向导,或是绘出精确的地形图,标记各处危险地带,方可有备无患。”
“还应该请来当地名医,加紧研究治疗山瘴、迷泉、蛇蝎之毒以及各种疾病的药物,非战斗性减员实在太多了。”
众将各持己见,唯一的共同论点就是:退兵。
明将军轻咳一声,帐中静了下来,他冷然道:“退兵之事,还要再等一等。”
众将不解,纷纷发言。“将军莫非是怕朝中怪罪?”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将军无需顾忌,何况这只是暂时的退却,我军不出二个月就会卷土重来。”
“若是朝廷因此对将军有疑虑,我等可联名上奏。”
“军中每天至少都莫名其妙倒下数十名战士,再等下去将会不战自乱。”
“将军,下令退兵吧。还要等什么?”
“贸然退兵,敌人必尾随而至,我军不免损伤。所以,我们还需要等待一个退兵的……”明将军停顿一下,眼中射出一道令人不敢逼视的寒光,冷冷从众将脸上扫过,才终于吐出最后两个字,“时机!”
不等众将再开口劝说,明将军大手一挥,示意会议结束。
许惊弦走出大帐,忽听头顶上传来一声熟悉的鹰唳声,大喜抬头,果然看到扶摇正在上空盘旋。
许久不见扶摇,许惊弦十分挂念,又担心叶莺在乱军之中是否会通到什么危险,此刻看到久违的爱應,总算稍稍松了口气。
扶摇爪上还抓着一只野兔,或许是因为见到主人令它兴奋,振翅飞起后松开利爪,竟将猎物由高空中掷下。野兔四肤乱蹬直直坠落,但才降下了十余丈,扶摇蓦然一个俯冲从斜刺里杀到,在半空中再度将野兔牢牢抓住。周围数名战士恰好亦瞧到这罕见的一幕,纷纷拍手叫好。
今天正好是许惊弦十六周岁的生日,看到鹰儿如此表演,暗忖莫非扶摇与自己心有灵犀,特来祝贺么?他想到这里,不由露齿一笑,连日以来郁闷不已的心情亦有所缓解。
忽听弦声响起,却是一名战士引弓搭箭,朝扶摇射去。许惊弦大惊,但见扶摇黑色的羽翼平扫而过,那箭支射至高处已然势弱,竟被鹰翅生生扫落。雷鹰乃是鹰中之帝,灵动敏捷,力大劲急,寻常弓箭自然伤它不得。
许惊弦见扶摇安然无恙,才放下心赛。谁知那名战士一箭不中,又听到旁人的嘲笑,面子上挂不住,大声道:“谁能射下这鹰儿,我输他三两银子。”
大军困了数日,每个人都闲得发慌,如今有这个机会,就算没有那三两银子亦想一试身手。立时数名战士齐齐取弓摘箭,许惊弦只来得及按住身边两人的手,十余支羽箭已往空中射去。
扶摇不慌不忙,从箭雨中振翅而起,一支羽箭尾随而至,与雷鹰的距离却越拉越远,终于力尽坠下,浑如送着鹰儿直上云霄一般。扶摇紧抓野兔,在空中愤怒地发出尖厉的啸声,似乎在向箭手们挑战。
一名士兵道:“这鹰儿飞得太高了,有没有人懂得驯鹰之术,唤它下来。”
众士兵纷纷摇头说不会,唯有许惊弦懂得,但刚才的情形已惊出他一身冷汗,正在心头暗骂这些冒失的士兵,岂肯召扶摇下来?忽见凭天行正怔然望着自己,神情若有所思。他蓦然想起凭天行曾在涪陵见过扶摇与叶莺相斗,他虽然辨认不出扶摇,但自己若假装不通驯鹰之法,必会令他生疑。
许惊弦心念电转,踏出半步:“让我召鹰儿下来吧……”众人齐声叫好。许惊弦本打算发出口令让扶摇离去,但却怕另有懂得驯鹰术的人听出破绽,只好假意拖延着迟迟不出声,旁边士兵连声催促。
正犹豫间,忽听一人冷喝道:“鹰儿好端端的又没有惹你们,为何要射它下来?”却是容笑风走了过来,满脸怒色。他是极爱鹰之人,见到士兵发箭射鹰,便出面阻止。
许惊弦如遇救星,当即住口。又想到扶摇本是容笑风所养,阴错阳差地被自己收服,如今却又要由容笑风出面救它脱险,不禁有些命运难涴之感。或许世事就是如此玄妙,一饮一啄,皆有定数。
哪知容笑风并无军职,虽与将军府的凭天行、挑千仇等人交好,但在这些兵眼中却不过是个军中闲人,众人根本不买他的账,依然吵吵嚷嚷地要射鹰下来。而容笑风却并未发出口令,而是怔怔地望向扶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