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紫姹红嫣 百里香光寻异侠 虹飞电舞 满林花影斗婵娟 [7]
瘦汉冷笑道:“韩老弟,你也大把事看易了。如说各凭本领来分高下,胜败都说得过。自来光棍打光棍,一顿还一顿,今年败了还有明年,只要三寸气在,终有报仇之日。如说经官动府,丢人还在其次,那些官差捕快都是酒囊饭袋,除了欺压良民,能是人家对手么?再者杜家也是金华大家,只小贼一人隐居铁山峡,照样朝中有人,怎能当他山贼?真是要动势力的话,人家朝中一样有人,也并非一定不行。我不过因赵四兄是当地官绅,有家有业,不比我们江湖朋友远在北方,多大乱子可一走了事,又见他哥哥明是中了人家内家重手,当时谁也不曾看出,直到隔了一月才无疾而终,连官司都没法打。我们蒙他弟兄厚待,想起真是惭愧。敌人如此厉害,万一仇报不成,再要饶上一位,怎么问心得过?他又好胜,报仇心切,我才设词劝他不要出面,你当是真的么?”
二人正争论间,元-听出这一伙竟是江湖匪徒,赵奎约来的党羽,所说对头杜良,正住铁山峡,许就是黑孩儿的朋友。方想少时匪徒如若倚势行凶,如何应付,遥望坟墙外,顺着谷径跑来三人,身法比先见匪徒要快得多,恰巧石人后面有一数抱粗的大树,树下还有一堆镇压风水的山石,似石笋一般林立地上,足可藏身,难得匪徒背向自己,又正望见新来三人,纷纷立起向前指说,立时乘机掩了过去。身刚藏好,新来三人已由外面越墙而过。众匪徒同声欢呼,迎了上去。
元-见当头一人身材高大,浓眉大眼,阔口狮鼻,站在地上,比常人高出一个多头,左手拿着三个铁核桃,不住转动,貌相甚是威武;第二人却生得瘦小枯干,一双三角怪眼滴溜乱转,隐蕴凶光。第三个是缺了左耳的矮胖和尚。这三人全是长衣,神情气派也与先来匪徒不同,才一到达,便吃众人迎向石凳上坐定,纷纷上前礼拜。
瘦汉首先说道:“我先以为吴、石二位寨主今夜未必能够赶到,不料罗汉爷也一齐同来,这还有什说的?”为首大汉便问:“主人今在何处?”旁一匪徒答道:“主人现在玉虚宫恭候,不料二位寨主与罗汉爷竟来此地,可要唤去?”大汉答道:“无须,主人不来倒好。你们与敌人约在何时相见,可有什么动静?匪徒答道:“原定今夜子时后在此相见,前日曾由杨兄前往投帖,并未遇见本人。刚到铁山峡口,便遇见一个黑衣女子,说是到时准来赴约。决不有误,甚是狂傲讨厌。因是女流,没有理她。我们来时,天刚子初,等了这大一会,并无人来,不知何故?”
与大汉同来的矮子接口道:“哪有此事?客人早已光降了。”众匪徒齐说:“我们来时,四面俱都看过,一直不曾离开,如有人来,怎会不见?也许二位寨主威名远震,不敢前来,日后再借口不曾亲自接帖,不知此事,故未赴约,否则天已丑正,早该来了。”说时,矮子一双怪眼正在四下张望,闻言答道:“你们也大小看人了,快些住口,没的教杜朋友笑话。”随即起立,朝着元-这面冷笑道:“在下鬼猴王飞刀吴广,为了舍弟前年徐州道上承杜朋友赐了他一支手箭,意欲奉还。特地同了河南汝南府七里庄虎头太岁石镇方、铁罗汉法空,不远千里来此领教,就便奉还那三支手箭。杜朋友既早光降,为何隐藏一旁,莫非不屑赐教么?”
元-见他面向自己发话,知被看破,误当敌人,方自吃惊。忽听正面坟堆后大树上面有人冷笑道:“无知鼠贼,装模作样,活见鬼呢!”众匪徒闻声,当时一阵大乱。那自称飞刀吴广的矮瘦子,乃青、徐道上有名的飞贼巨盗,久经大敌,见多识广,人更精细狡诈,一进门便看出敌人在地上留有记号,本就疑心树石后面藏得有人。加上元-无甚经历,三贼到时,因先立处地上乱石碍足,不便外望,想换一处地方,往侧移动,虽然声音极微,仍被吴广听去,越发认定敌人藏在石后。及听正面有人笑骂,一面喝止众人,不令哗乱,一面褫脱长衣,正待发话,一照面便将暗藏手腕的暗器发将出去,给敌人一个下马威。刚转过身,口还未开,不料侧面树石后突又飞起一条白影,落到地上,现出一个背插双剑的白衣少年。这一来,才知两面俱有敌人潜伏,休说一班匪徒,连那久经大敌的吴广也被闹了一个张皇却顾。
元-先听树上有人发话,把群贼目光引开,方自暗幸,猛觉急风飒然,由头上飞过一条白影,己落当场。仔细一看,见那少年生得猿背莺肩,貌相甚是英俊,一落地便朝吴、石二人微笑说道:“杜某适才因有远客来访,想起来帖只说今晚子时以后,并未限定时刻,为此晚来了一步。刚刚走到墙外,便听有人指名相唤。惟恐张冠李戴,无故侵犯他人,只得越墙而入。先只当是赵家狗子约来帮场的鼠辈,不料竟是前年徐州云龙山所遇粉面人的令兄。当初我与令弟吴泰本有约会,言明三年之内,他不寻我,我必前往寻他。彼时令弟虽然受伤倒地,倒也光棍,行时说他如非被我竹手箭打中要穴,绝不至于重伤惨败。弟兄二人在青、徐路上纵横多年,从未吃过人亏,不报此仇誓不为人,执意要将那支竹手箭带去,留作他年凭信。不知今夜令弟也同来了么?”
那少年便是杜良,人既生得英武,说话声如洪钟,独立当场,威风凛凛。众匪徒先就被他震住,及听对方词色强做,并本按照江湖上的过节,见时手都未抬,直未把人放在眼里,俱都忿怒。又想对方多大本领也只一人,气焰重张,本想喝骂动手。
总算吴广为人阴险,沉得住气,杜良虽是乃弟仇人,从未见过,本就审慎,先前误认人在树上,还想借口送还手箭为名,冷不防先用暗器试他一下。及见杜良来势惊人,又说是由墙外飞进,凭自己的目力,竟未看出来路,直到近前方始发现,断定是个能手劲敌。千里远来,仇报不成,再要败在人家手里,以后何颜再在江湖走动?虽然人多势众,又有两个好帮手,终以谨慎为是。一面示意众匪徒不令妄动,一面暗中盘算制胜之策。表面正装着大方,忽想起树下还有敌党,想必也非弱者,自从仇人出现,并无动静,自己因对方有杀弟之仇,故以全神贯注,余人怎也不做理会?来路曾听江湖好友说起,近来仙都出一异人,莫是仇人党羽?心念才动,杜良话已说完,立即阴恻恻冷笑一声答道:“你间舍弟么?去冬往浙江访友,已然染病去世,先往鄂都城等候阁下去了。临终对我说为人不可言而无信,请我亲身代他奉还这支手箭。好在你想见他容易,不忙这一时。方才树上还有一人发话,想是阁下所约朋友。我们虽是主人,毕竟外来,人地生疏。大丈夫行事光明磊落,你到底有多少人,何不全请出来分个高下,这等掩掩藏藏作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