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灵蛇摆尾 [1]
屋内的空间局促狭窄,金铃的锦带不宜施展,她只能把惯做暗器使用的小巧缅刀权当兵器,在缅刀的软韧伸卷中抵挡李少雄的攻击,然而,才是第一波棍影翻飞,已将她逼得手忙脚乱,险象环生。
何敢在苏亥的密集进袭下亦颇觉压力沉重——姓苏的功力之高,显然犹要强过前次遇上的储祥,那杆老藤软枪不但收发自如,招式变化莫测,且批刺崩打之间狠准无比,这位“断魂枪”似乎并没有夸大其词,在他使用的家伙上可确实下了功夫。
精亮的枪尖穿织成光雨漫天,又如梨花飘零,似撒舞着旋转浮沉的芦絮,不尽不绝的来去隐现,何敢便在那不容发的间隙中闪躲,毫厘之差的沾肌距离下移腾;屋子里幅度狭隘,同样也不方便他的长鞭挥洒,但是,眼前他宁肯多承受若干窒碍,亦不愿冒险冲出,原因很简单,他不相信“八幡会”的来人,只有现下露脸的三个!
站在门口的崔寿,轻持着颔下的山羊胡子,表情阴冷的注视着房中的拚斗,他似有所恃,毫无忧虑的形态。
这些人当中,心情最矛盾的大约就是贝心如了,他不知道在这个场合里如何来扮演他该饰的角色,爱与恨、情同怨在他五内激荡纠缠,他痛苦得双手紧握着长剑,就像要将他的郁闷经由手指的压迫来宣泄,然而,痛苦却更形四溢了……
苏亥动作已越加猛辣,老藤枪随着他的进退游走翩掠弹射,刺耳的枪尖破空声有如起落不息的短促唿哨,他狞厉的大笑着:
“姓何的,你认命了吧,明朝的清风阳光,再也与你没有关系了!”
险极的连连躲开对方如电矢也似的六枪,何敢已经知道不能再像这样耗力缠战下去,以他如今的身体状况而言,他耗不起,只要潜伏体内的余毒再发作一次,就会真个应了苏亥的讥消——享受不着明朝的清风阳光了。
背上的旧伤痕不过刚刚合口,用力过度则势必引发那股子蜈蚣潜毒,何敢现在的情形委实贴切了“内外交迫”的那句话,他决定还是要以死相拚,趁他目前尚有力气拚的时候说不准能侥幸拚出一条生路,再拖下去,恐怕就只有吊颈一途了。
几步之外,金铃已加肩连臀的挨了李少雄好几棍,姓李的存心羞辱金铃,也可能奉令尽量活捉,他下手出招是又刻薄又轻佻,专找金铃肉多皮韧的部位敲打,用力恰到好处,打得金铃痛叫不绝,却不至于伤得太重;李少雄的想法,金铃如何会不明白?但艺不及人,处处都束手束脚,展动不开,她虽气极恨极,除了咬牙拚拒,便没有再好的应对之道……
崔寿开始有了笑容,照现况演变下去,他认为得手只是迟早之事,他的主要任务,已由替两名属下掠阵转移为防范贝心如,他不相信贝心如会一直袖手到底。
就在这时,何敢对准苏亥刺来的一枪偏身猛迎上去,这一枪原是刺向他的肚腹,虽然他身形斜侧,仍可刺到胯骨,苏亥在微微一惊之下抢头倏跳,转扎对方颈项!
何敢骤然暴叱:
“去你娘的——”
“响尾鞭”辞而自何敢的左腋下扬飞,“呛”的一记抽歪了苏亥的老藤抢枪杆,他矮蹲回旋,“龙舌短剑”闪烁如极西的电火,于是,苏亥闷嗥着凌空倒翻,老藤枪挥起一道圆弧,晶莹一点,串连起数滴血珠——何敢的颔头上正好开了一条寸许裂口!
苏亥踉踉跄跄的撞出几步,有大腿根上血流如注,可能是伤及了某条管脉,鲜血喷溢得吓人,这位“断魂枪”的一张面孔立时便透了青白!
紧逼金铃的李少雄反应快不可言,他怒吼如雷,手臂反挥,三尺长的亮银棍“嚓”声脆响,已经伸展了一倍,棍头颤炫着寒光,飞点何敢的心胸!
在何敢的狂笑腾走间,崔寿急促的大叫:
“快出来,苏亥!”
姓苏的大概也知道此时逞不得英雄,血流多了是会死人的,他一个旋转冲出门来,却几乎一屁股跌坐地下。
崔寿“刷”的撕下自己衣衫的下摆,极为熟练的替苏亥缚紧伤口上部的肢体,又从怀中摸出一只灰黑条相间的小犀角,拔开角口的木塞将其中所盛的白包药粉倾倒向苏亥的伤处——
那一剑便毫无征兆的斜刺崔寿背肋。
刚把小犀角中的金创药倒出一半,崔寿屈身子突然就地暴翻,风起尘扬,一面乌油漆亮、缀满锐利倒钩的黑色罗网已飞展扣下,扣向那刺来一剑的人。
当然,挑选这美妙时刻出剑的朋友是贝心如。
贝心如左右晃闪,长剑宛如流波涌涛,畅快息密的迎拒雀寿手中黑网,崔寿独目圆睁,口气却仍是那么冰冷得十分自制:
“你很会拣辰光,贝朋友。”
贝心如游走迅捷,剑锋挥霍若难云洒雪,层层重重,他平静的道:
“如果你是我,还有比此时更好的机会么?”
黑网像一只伸张双翼的巨大黑鹰,气势凌厉的飞舞罩卷,崔寿冷冷的道:
“不要把算盘打得太称心了,贝朋友,如果我是你,我便一定不会这么鲁莽行事!”
剑刃弹翻又圈成九个大圆,贝心如穿过圆心,剑尖挥出一溜星芒:
“崔寿,我很明了你的计较更非巨细不遗……”
崔寿的黑网随着敌人的剑式蓬散聚合,力量雄浑均匀,他淡然道:
“当然我不能计算得巨细无遗,但至少我清楚一点——你决不会任由我们押走金铃,我知道你迟早要出手攻击我们。”
贝心如似乎越战越勇,并不畏惧对方那周密得近于完美的守势:
“那又如何?”
崔寿黑网纵横,第一次昂烈的大笑起来:
“所以,贝心如,你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不待贝心如有任何反应,崔寿跟着高声叱喝:
“‘冥魂幡’四面超度何在?”
房顶瓦脊的后面,应声冒出四条人影,四条鬼健似的人影,只见四条影子轻轻一晃,便像四片树叶一样悄无声息的飘落地下。
那是四个生着鬼脸般面容的怪人,他们的面孔宛如戏台上戏子们勾出的脸谱,一张银白,一张深青,一张谈金,一张黑紫,然而,这四张脸孔却绝非是人工涂染而成的。
崔寿趁着贝心如怔愕的瞬息退出六步,阴鸷的笑了笑:
“这是我们‘冥魂幡’的四面超度——‘银面超度’潘英、‘青面超度’姚其壮、‘金面超度’范伟、‘紫面超度’饶上才;贝朋友,给你先引见引见,一朝上了路,也该明白是谁送你的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