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六 章 埋恨谷 [1]
李从义一手摸着黑须,蔼然笑道:“好,老弟果然是性情中人,你这话老朽一定会告诉如云,你川省回来,不必再去风云山庄,老朽会叫如云找你去的。”
君箫心头一阵感激,拱拱手道:“多谢前辈成全,在下告辞了。”
李从义叮嘱道:“老弟好走,江湖险恶,人心叵测,前途珍重。”
君箫再一拱手,转身朝小山下行去。
出了山谷,就一路西行,晓行夜宿,这一路上没再遇上七星会的人,由皖入鄂,经汉阳,江陵,渡江向西,即是松滋县。
一般入川要道,都是由江陵,宜昌溯江而上,很少人由松滋往西走旱道的。
那是因为由松滋,枝江西行,乃是川,鄂,湘三省交界的山陵地带,瘴雨峦烟,行人.稀少,旅客视为畏途。
君箫在途上早已打听清楚,磨刀溪在四川万县东南,接连湖北利川县境,也就是说,到了利川,就可以找到磨刀溪。
他虽然不知磨刀老人住在磨刀溪什么地方?
但由利川一路找去,总可以找得到,因此决定赶赴利川,那就必须走早路,由松滋一路向西经枝江、长乐、施南,而达利川。
这天中午时分,他赶到长乐。
这长乐县,在元朝以前,还是蛮地,明置五峰石宝长官司,清始设长乐县治(即今之五峰县)。
长乐县地处山区僻镇,城内只有一横一直两条大街,街道狭仄,自然不在话下,横街上,只有一家酒菜馆,叫做天香楼。
长乐县不是通衢大邑,往来的旅客不多,食客自然也不会太多,因此天香楼日常生意,也十分清淡。
可是今天有些例外,晌午时分,天香楼上十来张桌子,差不多占上了七八成座头。
这是很少有的盛况,天香楼三名跑堂的伙计,精神抖擞,嗓子已亮了起来,楼下刀勺声,响当当的,也显得份外起劲。
君箫就是被声闻大街的刀勺声引来的,上得楼梯,三名伙计已经忙得不可开交,掌柜的亲自在楼梯口招呼,看到君箫,连忙哈着腰,陪笑道:“客官,请,请,这边还有空位。”
他领着君箫走近一张空桌,伸手拉开板凳,连说了两声:“请坐。”
君箫放下包裹,在凳上坐下,掌柜已经倒了一盅茶送上,含笑问道:“客官要些什么?”
君箫道:“你给我切一盘卤味,再炒两个热炒,拿一盘馒头来。”
掌柜道:“客官可要来一壶酒,小店有茅台、竹叶青还有陈年的女儿红……”
君箫道:“好吧,那就给我来四两竹叶青。”
掌柜退去之后,君箫举目略一打量,就发觉气氛有些不对。
全楼食客,不但每人身边都带有兵刃,而且年纪都不太大,看去不过二十出头,三十左右,一望而知全是武林中人。
每桌四人,一共六桌,计有二十四人,大家各自低头吃着酒菜,也不互相交谈,因此一点也听不到酒客的喧哗之声。
酒楼上一共只有八张方桌,除了自己独占一桌之外,另外一张桌子,是一个身穿蓝布衫的老媪,和一个十六七岁,’身穿青布衣裙的少女,像是婆孙两人。
那老媪约莫六十左右年纪,脸长如驴,头上戴着一付黑绒包头,虽然只是一个乡下老太婆,但是包头上却缀着一囤珠花,中间一颗珠子,比黄豆还大。
不用说,那自然是假的了,若是珍珠串的,光是中间这一颗珠子,就值上千两银子。
青衣少女生得甚是娟秀,一张瓜子脸,柳眉俏目,乌黑的眼珠甚是灵活,梳着两条长长的发辫,一直垂到胸前,发梢还结着两朵丝线编的红花。
她们也只是自顾自的吃喝,没有说话。
酒楼上几乎已是九成座头,但却不闻一点人声,这大概自有酒楼以来,破天荒的第一次。
酒楼应该乱哄哄的才显得热闹,像这样满堂食客,鸦雀无声,在气氛上就使人有异样的感受。
君箫看得暗暗纳罕,忖道:“这些人似乎大有蹊跷。”
正想之际,只见左首桌上的蓝衣老媪,忽然转过脸来,朝自己咧嘴一笑,露出两颗黄板牙,牙缝里沾着青菜,模样有些傻。
尤其在她笑的时候,马脸一松更显得一脸俱是皱纹。
而且每一条皱纹都会笑,笑得都不一样。
君箫直觉的感到这老媪有些古怪,但又说不出她古怪在哪里?
蓝衣老媪打量了君箫一眼,就朝坐在她边上的青衣少女低低说了两句。
她说得很轻,君箫和她们隔着个张桌子,自然不会听到,但君箫知道,那蓝衣老媪一定是和她的孙女在谈论着自己。
果然,蓝衣老媪话才说完,青衣少女就倏然回过头来,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目光,投到君箫脸上,君箫正好在望着她。
四目相投,君箫觉得自己不该去盯着看人家姑娘,急忙移开目光,只听那青衣少女口中冷冷哼了一声。
她这声冷哼,传到君箫耳中,就觉得大大的难堪!
本来嘛,你如果不朝我看来,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你可以回头来看我,我就不能看你?
你如果认为我看你是轻薄?
那你又为什么要回头看我?
当然,他不能为了人家姑娘的一声冷哼,站起来去和她评理,但心里总觉得这青衣少女似乎蛮横得有些不通人情。
正好此时一名伙计替他送来酒莱,君箫也就不去理会她们,独自斟了一杯酒,慢慢的吃喝起来。
过不一回,只听蓝衣老媪尖着嗓子叫道:“堂倌,算帐。”
掌柜的赶忙答应一声,急步趋了过去,陪着笑道:“回老太的话,一共是五两二钱七分银子。”
君箫听得一怔,暗自忖道:“这婆孙二人,桌上一共也没叫几个莱,那要这许多银子?
这家酒楼,简直是漫天要价!”
蓝衣老媪摸出一锭足有七、八两重的银子,交到掌柜手中,一面伸手一指君箫桌子,说道:“连这位相公的都一起算了,余下的不用找了。”
你别看她像个乡下老太婆,她八两银子吃了一顿普通的酒饭,出手岂非比达官贵人还要大方。
掌柜的连连哈腰,说道:“多谢老夫人赏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