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凉州倩女 [7]
帐房莫怀玉座上拱手,道:“原来是金老太爷、金大爷与金二爷,老朽失敬了……”
青衣汉子金大龙忙欠身让逊,连称不敢当。
话锋微顿,莫怀玉老眼深注,摇头叹道:“金爷贤昆仲好一表人材,老朽活了这么大年纪,暮迎南北,朝送东四,可以说是阅人良多,但像贤昆仲这样的出众人才,老朽尚属首见……”
金大龙含笑谦逊说道:“那是莫帐房夸奖,寒家久居塞外……”
莫怀玉截口说道:“原来金爷三位是从塞外来的!”
金大龙点头说道:“正是,过惯了塞外生活,倘有何失礼之处,尚望莫帐房英要见笑!”
莫怀玉一瞪老眼,道:“金爷这是什么话,老朽昔年因故也去过塞外几趟,塞外民情率直、淳朴、豪放,却绝非中原民心之虚假、阴诈、奸滑可比,老朽他年还真愿到塞外长住呢!”
金大龙摇头说道:“这真是住惯了山的人想水,住惯了水的人想山,像我父子三人就是过腻了塞外那种孤寂清冷的生活,而打算搬来长安长住落户呢。”
莫怀玉摇头笑道:“这就在各人的喜好了,原来金爷三位是来长安长住落户的,老朽先以为金爷是来经商的呢!”
金大龙道:“不瞒帐房说,经商我父子是门外汉,一窍不通,而且性情也不适合,我父子因为久住塞外,环境所迫,所以仅懂些拿刀动仗,舞剑弄棒的拼对玩艺儿,故而也只有准备靠这一门儿谋生糊口!”
莫怀玉迟疑了一下,干笑说道:“其实,以金爷的囊中所有,足可吃喝一辈子,似乎不必靠那一门儿急着谋取生活。”
金大龙摇头说道:“囊中物究竟有限,再说,坐吃山空,那也不是长久之计!”
莫怀玉嘿嘿笑道:“说得是,说得是,那么,金爷是打算……”
金大龙微笑说道:“我父子远来自塞外,在这长安城人生地不熟,举目无亲友,打算,一时里恐怕也难以……”
莫怀玉截口说道:“但不知金爷有什么打算,老朽久居长安,交往颇广,金爷倘便于出口,说不定老朽能有效劳之处。”
金大龙笑了笑,迟疑未语。
那瞎眼灰衣老者却突然开口说道:“大龙,萍水相逢,缘仅一面,难得这位莫老哥古道热肠肯为帮忙,咱们正该求之不得,你就说了吧!”
金大龙侧顾乃父笑道:“爹,就因为萍水相逢,缘仅一面,所以我不好……”
莫怀玉立即义形于色地截口说道:“金爷,四海之内皆兄弟,能得相逢便是缘,彼此虽然是萍水相逢,缘仅一面,只要三位在小号住久了,还不就是一家人么?再说,金爷既打算在长安落户,以后碰面的机会也多得是,又何须客气,咱们从此交个朋友,况且老朽对贤昆仲一见投缘,极为心仪,有恨晚之感……”
金大龙颇为激动地含笑说道:“既蒙莫帐房如此看重,我兄弟至为感澈,一到长安便交上了其帐房这种古道热肠的朋友,也是我兄弟的造化,莫帐房,我预备在长安开设一家镖局,以保镖为生……”
莫怀玉眉锋一皱,接道:“金爷,恕老朽说句泄气话,保镖生涯,难免跟江湖上人打交道,江湖生涯,刀口舐血,波涛诡谲,人心险恶,恩怨纷争,风险极大,只一沾上,再想甩可就甩不掉了,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也不是件好事情!”
金大龙含笑说道:“多谢莫帐房指教,每行买卖都有每行买卖的苦经,再说,我兄弟的所学,也只能干这一行!”
莫怀玉摇头说道:“金爷恐怕不知道,干这一行,不能单靠所学,最重要的还是要靠经验、历练与跟江湖朋友们的关系……”
金大龙道:“这个我知道,不过,这些都是闯出来的,有道是:‘交情是打出来的’,只要闯几回不死,那历练、经验与跟往湖上朋友们的交情自会与时俱来。”
莫怀玉点了点头,捋着山羊胡子说道:“金爷,还有一点,保镖这一行,要保就保重镖,轻一点的镖利少,划不来,可是话又说回来了,越是重镖,风险越大,真的说起来,丢命事小,要是丢几次镖,便是连自己都赔进去,怕也不够!”
金大龙点头笑道:“那是自然,天下没有不劳而获的大利,何况保镖生涯冒的就是大风险,不过,莫帐房,我这个镖局跟别家镖局不同,我要保的是人家不能保,与不愿保,也不敢保的镖!”
莫怀玉呆了一呆,道:“这倒是老朽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金大龙笑道:“我就是闯出些新花样来,不然怎么能跟人家老字号、老招牌、实力强硬的阵容竟争?”
莫怀玉老眼深注,笑道:“那是金爷特谦,老朽对自己这双老眼一向颇有自信,以老朽看,金爷贤昆仲必有一身惊人绝学!”
金大龙笑了笑,未置是否,且有意地改了话题,道:“莫帐房,不知长安城现有几家镖局?”
莫怀玉想都不想地立即答道:“共是两家,一称威远,一称武扬。”
金大龙道:“但不知这两家镖局都是谁开的?”
奠怀玉道:“威远镖局总镖头,武林人称铁背苍龙,姓卫,大号振东,武扬镖局总镍头,武林人称无敌金刀,姓申,大号一鸣。两位总镖头都是成名多年的老英雄。”
金大龙笑道:“想不到莫帐房对武林中事这么熟悉!”
莫怀玉似乎用力过重,突然捋断了一根胡子,忙笑道:“老朽不是说过么,只因暮迎南北,朝送东西,故而眼皮颇准,交游颇广,这两家镖局之内,老朽都有熟人,其实,老朽熟悉的武林事,也仅是在长安城内,出了长安一步,便立即不灵了。”
说罢,哈哈大笑!
金大龙也跟着笑了,笑了笑之后,他突然说道:“莫帐房,我想在合适的地方买一块地皮,然后再斥资兴建镖局,不知莫帐房能不能帮忙……”
其怀玉忙道:“买地皮,那是轻易小事,不过,以老朽看,金爷似不必购买地皮大兴土木,老朽有个朋友最近因为要他迁,所以房子着急要脱手,那地方很适中,只要略加修建,就一座现成的镖局,不知金爷意下如何?”
金大龙道:“那是再好也没有了,只是,莫帐房,我要先看看房子。”
莫怀玉道:“那是自然,买货定要先看货,只要金爷看得中意,价钱可当面商议,有老朽居中,怎么说他得卖老朽个面子。”
金大龙欠身说道:“还要莫帐房多帮忙,鼎助之情,我先谢过了,他日房子买成,对莫帐房,我当会再谢。”
莫怀玉呵呵笑道:“金爷说这话就见外了,自己人何须客气,老朽又不是房地产掮客,只是生平好交朋友爱管人闲事……”
说着,他站了起来,接道:“三位一路劳累,老朽不便多事打扰,就这么说定了,等老朽跟那位朋友谈过之后,再陪金爷去看房子,三位歇着吧,老朽要告退了!”
拱了拱手,转身要走。
金大龙父子三人也未挽留,一边称谢,一边送客出门。
刚到门口,莫怀玉突然一巴掌拍上后脑勺,回身笑道:“金爷,你瞧老朽好糊涂,一番投机话,把来意全忘了,金爷放在柜上的那东西,可否先取回,等后日……”
金大龙截口笑道:“我只当莫帐房忘了什么大事,原来是那颗珠子,莫帐房,不要紧,反正我迟早总要拿它出来……”
莫怀玉陪笑说道:“只是,金爷,那东西太以贵重……”
金大龙笑道:“莫帐房,区区俗物,谈什么贵重。我身边尽多,少说也还有数十颗,便是丢了也不要紧!”
莫怀玉笑道:“金爷既然这么说,老朽就斗胆先行收下了,老朽走了,老太爷双目不便,金爷请留步吧!”
说着,他拱了拱手,往院中行去。
望着莫怀玉那瘦高背影,金大龙唇边突然浮现出一丝神秘笑意,跟着转身回房,而且随手掩上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