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章 惺惺相惜 [2]
黑衣人纷纷呼喝着,又想扑上去,却被为首的人喝阻,这人一双眼睛倒也很有威仪,瞪着楚留香道:“你敢去见我家庄主?”
楚留香笑道:“为何不敢?难道他会吃人么?”
天已亮了。
楚留香悠闲的走在前面,满脸容光焕发,神情也很愉快,看他的样子,谁也想不到他一夜没有睡觉,更想不到跟在他身后的那些人随时都可能在他背后刺个大窟窿。
跟在他身后的人已越来越多了,好几路的人都已汇集在一处,大家都在窃窃私议,不明白这姓楚的胆子为何这么大,居然竟敢跟着他们回去,有些人甚至认为这人一定和他们二庄主一样,脑袋有些毛病。
小火神、小秃子和小麻子三个也在后面远远的跟着,看到楚留香悠闲之态,他们也猜不出他在打什么主意,手心却不禁捏着把冷汗。
薛家庄已无异龙潭虎穴,薛衣人的剑更比龙虎还可咱,楚留香此番一去,还能活着走出来么?
小火神一面走,一面打手式,于是四面八方的叫化子也全都汇集了过来,跟在他身后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前面走着一个很英俊,又潇洒的人,后面跟着一群凶神恶煞般的剑手,再后面还有一群叫化子。
这个行列当真是浩浩荡荡,好看极了,幸好此时天刚亮,路上的行人还不多,两旁的店铺也还没有开门。
他们到了薛家庄时,薛衣人并没有迎出来,却搬了把很舒服的椅子,坐在后园的树阴下闭目养神。
这位天下第一剑客,果然不愧为江湖中的大行家,“以逸待劳”这四个字,谁也没有他知道得清楚。
有关楚留香的故事他已听得多了,江湖传说中,简直已将“楚香帅”说成一个神话般的人物。
这些传说他虽然不太相信,但“妙僧”无花、南高云、石观音,甚至“水母’,阴姬都曾败在楚留香手下,这些事总不会假,无论楚留香用什么法子取胜,但胜就胜,也不是别的东西能代替的。
薛衣人对楚留香从来也没有存过丝毫轻视之心,此刻他心里甚至有些兴奋,有些紧张。
这种感觉他已多年未有了,所以他现在一定要沉得住气,直等楚留香已到了他面前,他才张开眼来。
楚留香正瞧着他微笑。
薛衣人道:“你来了。”
楚留香道:“我来了。”
薛衣人道:“你的伤好了么?”
楚留香道:“托福,好得多了。”
薛衣人道:“很好。”
他再也不多问一句话,不多说一句话,就站了起来,挥了挥手,旁边就有人捧来一柄剑。
剑很长,比江湖通用的似乎要长三寸到四寸,剑已出鞘,并没有剑穗,他的剑既非为了装饰,也非为了好看。
他的剑是为了杀人!
铁青色的剑,发着淡淡的青光,楚留香虽远在数尺之外,已可感觉到自剑上发出的森森寒意。
楚留香道:“好剑,这才是真正的利器。”
薛衣人并没有取剑,淡淡道:“你用什么兵刃?”
楚留香没有回答这句话,却四下望了一眼。
劲装佩刀的黑衣人已将后园围了起来。
楚留香道:“你不嫌这里太挤了么?”
薛衣人冷冷道:“薛某生平与人交手,从未借过别人一指之力。”
楚留香道:“我也知道他们绝不敢出手的,但他们都是你的属下,有他们在旁边,纵不出手,也令我觉得有威胁。”
他笑了笑,接着道:“我一夜未睡,此刻与你交手,已失天时;这是你的花园,你对此间一木一树都熟悉得很,我在这里与你交手,又失了地利;若再失却了人和,这一战你已不必出手,我已是必败无疑的了。”
薛衣人冷冷的凝注着他,目光虽冷酷,但却已露出一丝敬重之色,这是大行家对另一大行家特有的敬意。
两人目光相对,彼此心里都已有了了解。
薛衣人忽然挥了挥手,道:“退下去,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许进入此地。”
楚留香道:“多谢。”
他面色已渐渐凝重,这“多谢”两个字中绝无丝毫讽刺之意,他一生中虽说过许多次“多谢”,但却从没有一次说得如此慎重,因为他知道薛衣人令属下退后,也是表示对他的一种敬意。
这一战纵然立分生死,这分敬意也同样值得感激。
自敌人处得到的敬意,永远比自朋友处更难能可贵,也更令人感动。
薛衣人拿起了剑。
他对这柄剑凝注了很久,才抬起头,沉声道:“取你的兵刃。”
楚留香缓缓道:“一个月前,我曾在虎丘剑池旁与帅一帆帅老前辈交手,那次我用的兵刃,只是一根柔枝。”
薛衣人冷冷的望着他,等着他说下去。
楚留香道:“那时我已对帅老前辈说过,高手相争,取胜之道并不在利器,我以树枝迎战,非但没有吃亏,反占了便宜。”
薛衣人皱了眉,似也不懂以树枝对利剑怎会占得到便宜,可是他并没有将心里的想法说出来。
楚留香已接着道:“因为我以柔枝对利剑,必定会令帅老前辈的心理受到影响,以他的身份,绝不会想在兵刃上占我便宜,是以出手便有顾忌。”
薛衣人不觉点了点头。
楚留香道:“不占便宜,就是吃亏了,譬如说,我若以一招‘凤凰展翅’攻他的上方,他本该用一招“长虹经天”反撩我的兵刃,可是他想到我用的兵刃只不过是根树枝,就绝不会再用这一招了,我便在他变换招式这一刹那间,抢得先机。”
他微微一笑,接着道:“高手对敌,正如两国交兵,分寸之地,都在所必争,若是有了顾忌之心,这一战便难免要失利了。”
薛衣人目中又露出了赞许之色,淡淡道:“我并不是帅一帆。”
楚留香道:“不错,帅一帆的剑法处处不离规矩,而前辈你的剑法都是以‘取胜’为先,这两者之间的差别,正如一个以戏曲为消遣的票友,和一个以戏曲维生的伶人,他们的火候纵然相差无几,但功夫却还是有高低之别。”
薛衣人又不觉点了点头,道:“你说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