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陇中双魔 [3]
左右一看,秦仲肚里只叫得:“苦”,原来他心急赶路,这一天内不但粒米未进,而且错过了宿头,置身处一片荒野,毫无半点烟火,敢情周围并无住户人家,既不知道这叫什么地方?连方向也弄迷失,看看天色渐暗,肚里又饥,心中又怕,伸手摸了摸怀里,除了那九龙玉杯之外可说是再无长物,没有干粮,也没有银两,话说回来,在这个地方,就算是腰缠万贯,也是无处可以购得食物。
他四周打量了一番,遥见西南方不太远处,有一丛密密树木,远望分不清是桑是麻,是竹是松,只觉得那些树木整整齐齐一片,不像是野生,倒像是特意栽的。他心中一动,折身便向那片密林而来。
秦仲人小身轻,自幼得摩云上人亲传武功,虽说年纪小,武功已经不弱,尤其是轻功提纵术,更是非风,他这么急急向密林赶来,脚下井不缓慢,那知这看来只不过数里之遥的距离,急奔了盏茶之久,却尚未到达,他不由觉得奇怪,停住脚张望一会,明明就在前面,低头伏腰赶了又是半盏茶之久,再看时,林子仿佛仍在十来里外。
这一来,他更是大奇,反把饥饿和疲惫全部暂时忘了,提一口气,展开“陆地飞腾法”,风驰电奔的向那林子赶过去。
足奔了顿饭之久,才逐渐靠近了密林,注目一看,敢情这密林透着十二分古怪,方方正正,齐齐整整,长着的全是高可十丈的大树,这种树非棕非榈,却一根根长得笔直参天,树干上连一处枝节也无,树顶陡然平张,密密层层尽是碗大叶子,就如插了一地雨伞,非但整齐划一,而且美观希罕,恰如在地上盖了数里路一栋没墙的大房子。
秦仲在树林外犹豫徘徊,一时间不敢贸然踏进林子内,心想:像这种古怪的林子,决不会是天生的,若是有人特意栽种,那么,种这树林有什么用处呢?他越是心怀鬼胎,越觉得密林透着古怪,一阵山凤过处,枝干摇曳,树影婆娑,越似幢幢鬼影,令人可怖,树叶相撞,发出“沙沙”的声响,越发使人毛发悚立。
他觉得这地方最好不要多留,返身刚要循原路回去,蓦然间,忽由那密林中响起一片高吭尖锐的笑声,“哈哈”之音,高彻云霄,秦仲慌忙回顾,敛神蓄势,以应突变。
那笑声足有良久,才又归于寂静,树林还是树林,旷野仍是旷野,也没有发现有任何异状。
秦仲细揣那笑声,分明是从人口里发出来的,但任他放眼搜寻,四周又没有一丝人影,莫非这林子里还藏着有人吗?他壮了壮胆,放声向密林里叫道:
“是谁在里面?”
喊声甫落,树林里突然响起一片回音,东西南北,全是一片价:“是谁在里面?是谁在里面?”就像有千百个人应声喊叫,此起彼落,纷纷不绝,秦仲大惊,不由自主向后退了四五步。
但这一片回音,瞬息之后,也渐归平静,林子里又恢复了原有阴森模样,秦仲忖道:树林虽密,又不是山壁空谷,怎会回音激荡?这林子太觉古怪,如今我身有要事,还是早离为妙。想罢,敛神步步后退,待退到十步左右,陡地翻身,欲待离去……”
哪知就在他转身之际,陡见身后直挺挺立着一个魁梧的怪人,那怪人年纪总在七旬以上,一头白发,乱蓬蓬随风飞舞,面上瘦削无肉,身披一件惨白色的麻衫,两只眼睛深陷在眶骨内,但却全显出白色,看不出黑眼眸子。
秦仲毫未想到会有人欺近身后,这一倏然回顾,见了这等可怖一副形象,吓得惊呼一声,意动时不由自主,“呼”地一掌,对准那怪人胸前劈出,自己却仰身向后倒射而出。
他这一掌,意在防身,并未存心伤人,掌发身退,劲道并没有多大,但那怪人不闪不避,“砰”地一声响,劈了一个正着,怪人身形如旧,连晃也没有晃一下,而秦仲反觉有一股回震之力,随着自己掌势反击过来,一时竟拿桩不稳,“登登登”
向后倒退十来步,终于仰面一交,跌倒地上。
秦仲大感骇然,弄不清这怪人是人是鬼,身体倒在地上,忍住臂上疼痛,翻身一个骨碌,又从地面跃起,失声叫道:
“你是谁?”
那怪人裂开大嘴,格格笑道:
“小朋友,难道你没有跟过老师,念过圣人遗训?见了长者,怎么一声不响,动手就打呢?”
秦仲听他开口说了话,把一颗忐忑之心镇静了下来,心想:原来你是个人?只要不是鬼怪,我也不会惧你。便问道:
“你是什么人?方才在林子里哈哈笑的,可是你么?”
怪人笑道:
“不惜,我每天早上、午间和傍晚,要在这林子里大笑三次,十年来,天天如此,也不知笑过多少遍啦,难道我笑笑还不应该吗?你是哪里来的,趁早给我说说,否则,擅闯我这铁树林的,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事,你识不识字?那旁边第一株铁树上悬有告示,你自己可以去看看。”
秦仲闻言回头,果见不远处一株树上,现出淡白色两行字迹,似乎是用什么坚硬物品刻在树干上的,写着:“擅闯铁树林,留眼不留命。”刚才来时,一心注意林中情景,倒没有注意到这两行字迹,但他还有些不解,便问:
“你这两句字不通,命不留了,还留眼干什么?”
怪人格格大声笑道:
“你自已才不通,我这字的意思,是说,要命就得挖去双眼,否则,就得把命留下,只为前后句必须押韵,所以才写‘留眼不留命’,要是改作‘留命不留眼’,韵脚不对,岂不是更不通了,你这孩子没有念过书,连做诗都没学过,可怜可怜。”
秦仲见这怪人从现身开始,两只眼睛一直平视,动也没有动过一下,分明是个瞎子,又见他留下这种血腥字迹,却开口闭口做诗押韵,似乎又是个疯子,心中忖思半晌,估他不透,心想:我何不试他一试。于是,道:
“原来你还有这种不讲理的禁示,但这林子又不是你的,为什么不许别人进出?我站在树林外,还根本就没有进过你的林子,你怎能说我擅闯呢?”
他一面说着话,一面暗中提气,话一说完,猛的一个飘身,向后滑退三尺左右,刚巧跨到林边,脚尖向林子里一伸一点,借着这一点之势,飘身仍旧回到原处。
这几个动作,一气呵成,也不过霎眼间的事,同时,他退后飘前之际,两眼一直看着那怪人的双目,见他茫然而立,好似视而不见,心想:你当真是个瞎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