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二 章 [2]
店东神鞭李一飞也是一条好汉,对手下这位伙计颇感困惑。显然每月五两银子的高工资,还不够这位班头当零钱花,但似乎身上的银子制钱永远不虞匮乏,到城里上彭城酒楼喝酒,酒席钱一付就是二三两银子只多不少,几乎是半月的工资。而他每月上酒楼决不少于四五次,这家伙的银子从哪里来?
尽管这位自称是京师人氏,说一口悦耳的风阳腔京师官话的柳管事,一切举动都令人生疑,但确是一个办事的好人才。
车胎店脚牙.多少沾了些江湖味。店东神鞭李一飞本来就是江湖闯过一段时日的人,因此虽生疑却不计较。
京师有三分之一或四分之一的大户人家,本籍是凤阳,因此京师的官话也就混合了凤阳腔。如果某个京师人士自称是风阳人,一点也不奇怪,由于不准他们迁回故居,更不准自由旅行.所以每逢清明祭祖期间,他们扮成化子,打着花鼓走四方,目的地却是回乡祭祖。
徐州府本来隶属风阳府。洪武八年才从凤阳分出建府。所以柳管事虽说自称是京师人士,但要说他是风阳人也没有错,说他是徐州本地人也说得过去。
因此骡车店的伙计们,并没有把他当外地人,事实上他的徐州腔官话也说得非常流利。
这是一个谜样的年轻人,一头具有潜在危险性的猛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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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行大官道,从南关大街向南伸展,两里外的街尾,便是云龙山(石佛山)麓。官道穿越二三里长的山脚.西是云龙山,东是太山。两山夹峙形成进入徐州府的关口。官道平均,宽阔、笔直,可容四辆大车并驶。
两侧树林青葱,西面云龙山麓有不少豪门的园林巨厦,是游春的好地方,风景相当美,有好几条登山小径,路口建了相当古朴的歇脚亭。
申牌初,日影将接近云龙山头,从南面来的旅客。陆陆续续向府城赶,车、马、轿络绎于途。货驮与徒步旅客,也风尘仆仆满脸倦容徐徐北行。这时,已经没有南行的旅客就道了。
柳思乘了一匹枣榴,也风尘仆仆从南面来。他是从南乡的三十里外黄山集返城的。楚都骡车行的货车在该集出了一点小意外。
他上午前往处理纠纷,事毕即策马回城,无事一身轻。
远远地.便看到路旁聚集了一些人,路侧小山坡也有人聚集,停了一辆颇为精致华丽的马车,几匹雄健的坐骑,显然有事故发生了。
事不关己不劳心,但好奇是人的天性,任何地方出了事故,都会围了一大堆人看热闹。
他也不例外,策马疾赶现场。
在路旁的大树下系马,他好奇地进入山坡。
确是发生了纠纷,似乎牵涉到三方面的人。
势力最单薄的一方,是一个明眸皓齿的村姑打扮少女,青衣布裙掩不住青春美丽少女的风华。但似乎不能算是村姑,因为手上有一根精美的马鞭。这一带的妇女很少骑马,用不着马鞭。另一方是八名粗豪的大汉,穿了青骑装,一个个精壮如牛,全是些拳头上可以站人的莽汉。其中一人耳轮破了,血流满脸,行家一看便可瞧料七八分,这位仁兄必定挨了一马鞭。
近路的一方,是三女四男。三女是一仆妇、一侍女,主人是一身罗衣胜雪,美丽动人的少女。
四男是骑装大汉,一个比一个出色,高大雄伟,气势逼人,不用猜,也知道是保镖打手一类人物,站在三女的左右戒备,威风凛凛像四个护法金刚。
八个粗豪大汉,一个个脸有惊容,也一个个气愤填膺,显然是唯一的输家。
柳思一露面,八个粗豪大汉惊容立消。
“柳兄弟,请帮帮忙。”为首的大汉像沉船的人,抓住了一块木板,“咱们有了困难。”
他认识这八位仁兄,寒山左家庄的长工头头。左家是大农户,田地不知到底有多少,建了三座下院,长工有五六百人,可以组成一支军队。
中原地区有些大地主土地之大,简直大得令人难以置信。徐沛是产生英雄的地方,汉高祖和楚霸王在这,带都是枭雄和英雄,他们都靠大地主的力量,组成子弟兵逐鹿天下。
晚汉蜀刘备起兵,糜夫人嫁给刘备,海州糜家陪嫁的兵马就有七千之多。糜家是大地主,兵马都是由糜家的农奴所组成的。
左家的长工,真可以组成一支军队。在徐州附近州县,左家的田庄还不是最大的。
左家庄距府城二十余里,闹起事来还真有翻天覆地的力量。
左家的子弟经常在府城出入,普通人家真不敢招惹他们,他们也不是横行府城的豪霸。
土霸碰上外地的巨豪,那就得看谁的能耐大了。
眼前的情势,左家的人显然是输家。
柳思认识左家的一些人,这位长工头头所以向他求援。人不亲土亲,他义不容辞排解纠纷。
他只好挺身而出,向八人走去。
所有的目光皆向他集中,看热闹的旅客让开去路。
“怎么一回事?”他向提出请求的人说:“我要知道经过,看谁是理屈的一方。”
“我们理屈。”长工头头有骨气有担当,“那位姑娘。”向执马鞭怒目而视的少女一指,“那位姑娘生得美,小魏不该不长眼,说了几句不中听的混话,挨了一马鞭就冲突起来了。”
“原来如此。”他恍然:“你们没道歉?”
男人们人多势众,见到漂亮的姑娘们,口头上快活,说几句轻薄话调戏,是十分正常的事。
其实无意任所欲为,粗野男人的本性而已。有些话甚至是变相的赞美,只是态度上让姑娘们受不了。
“这……”长工头头苦笑。
“还在理论,那几位。向七男女一指,恰好路过。认为我们是恶霸,有多为胜欺负单身旅客,不肯甘休。”
“你们理亏,还想动手对付那位姑娘?”
“没有呀……”
“气势汹汹,是吗?”
“这……”
“我明白了,理亏在你们一方。”他向少女走去,笑吟吟抱拳施礼,“小姑娘,这些人是南面左家庄的种地粗汉,人并不坏,有眼无珠得罪了姑娘,可否接受他们道歉放过他们?”
“他们想倚仗人多要行凶呢2”少女气乎乎地道。
“人一多,是很容易一错再错的。好在他们已经知错,让他们赔不是,或者赔礼,姑娘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