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百闪流星 [2]
这家羊肉铺子,店面虽然不大,卖的东西倒还的确不错。
不过,她走进去,只匆匆忙忙地吃了一碗羊肉面,便带着一包食物,又从店里走了出来。
因为她实在不放心在外面耽搁太久。
她回到棺材店后面那间仓房时,小梁显然还没有醒过来。
屋子里面静悄悄的。
那盏油灯的光度,本来就很微弱,她推开门时,被风一吸,灯头一阵闪烁,几乎熄去。
禹金旗在两排棺木之间的走道上负手徘徊,显得有点心事重重的样子,似乎连如意嫂推门走进来他都没有觉察。
如意嫂知道他正在为处置这批财物伤脑筋,所以她从他身边经过时,也没有出声招呼,径向后面走去。
小梁仍在熟睡。
“小梁!”
她轻轻喊了一声。
小梁没动。她又喊了一声。
小梁仍然没有动一下。
她只好伸手去推。
“小梁……”
她一边推,一边又轻轻喊了一声。
但她马上就缩回了手。
因为她突然发觉小梁业已全身僵硬,她推的已经不是一个活人。
她转过身子,头一抬起来,便看到了禹金旗那张没有表情的面孔。
禹金旗也正在望着她。
两人对望着,谁也没说一句话,隔了好一阵子,如意嫂这才轻轻叹了一口气,皱起眉头,幽幽地道:“你好狠心……”
禹金旗轻轻哼了一声道:“一个人如果注定了要死,我以为早死几天与迟死几天,其实并没有多大分别。”
如意嫂道:“他为什么注定了要死?”
禹金旗又咳了一声道:“他结识了一个自称玉娘的女人,而竟不知道对方就是当今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如意嫂,这就已经该死的了。如今他竟又跟这位如意嫂联手做贼,劫来这么一大堆财物,那就更注定了非死不可。”
如意嫂眼睛一瞪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禹金旗微微一笑道:“这番话的含义并不高深,你应该懂得。”
如意嫂面现怒意,说道:“你这意思,是不是说,我为了觊觎他的那一份财物,早晚会下手将他害死?”
禹金旗微笑着道:“我没有这样说。”
他口中虽然在否认,但他此刻脸上的那种笑容,却无疑在说:一点不错,我要说的,正是这个意思!
如意嫂益发怒不可遏地道:“像你这样翻脸无情、还要将过错加在别人身上,你是不是有意连我也想一并除去?”
禹金旗笑道:“这话,是你说出来的,我可没有这种想法,在我的心中,我敢说没有转过这种念头!”
如意嫂道:“你这种话,谁会相信?”
禹金旗笑道:“你相信!”
如意嫂道:“为什么我要相信?”
禹金旗笑道:“我没有说要你相信。”
如意嫂道:“那么”
禹金旗微笑着缓缓说道:“我是说你会相信!”
如意嫂道:“为什么?”
禹金旗笑道:“因为你是如意嫂,这种话只有如意嫂才会相信。”
如意嫂当然懂得他这样说的意思。
但她却故意板着脸也冷冷说道:“我听不懂你的话!”
禹金旗嘻嘻一笑道:“如果你真的不懂,我还可以再说得明白些。”
他顿了一下,笑着接下去说道:“在当今江湖上,只有一位如意嫂。以我禹某人今天在罗府中的地位,如不是为了这位如意嫂,我禹某人实在犯不着这样做。像现在这堆财物,在别人的心目中,也许以为是一笔巨大财富,但在我禹某人心目中,如果少了一位如意嫂,它就没有任何意义。我禹某人若是想发财,可说比谁都要来得容易,别说这万把两金子,就是再多十倍,我禹某人相信也不难弄到手。”
他又笑了一下,望着她道:“我这样说,该够明白了吧?”
如意嫂哪里会不明白,她不过要他亲口说出来,多增加一份安全感而已。
现在,他的话已经说完,她知道自己该扮演什么角色了。
她瞟了瞟他一眼,双颊泛红,低下头去。
这是令人魂飞的一瞥。
他大步走过来,一把抄起梁天佑的尸体,顺手提放一口空棺中。
然后转身将她拉进怀里,一面扬起一只手掌准备去扇熄那盏油灯。
屋子里似乎有人在打呵欠。
这时候如果有人突然破门而入,不管来人人数多少,以及如何凶狠霸道,将一点也不会使人感到惊异。
因为五毒鬼爪和花蜂勾玄已有前例在先。
既然五毒鬼爪和花蜂勾玄会找来这种地方,别人当然也会找来这种地方;这就像鱼儿受惊,都会往水深处游去一样,像这样一间摆满了空棺材的仓房,本来就是一个最好的临时避难所,若说有人为了同样的理由,想到这里躲上一夜,那可说是一件很平常,也很自然的事。
但实际上并不是那么回事。
那仅是一个人在打呵欠。
人在疲累时会打呵欠,觉睡多了会打呵欠,感到无聊会打呵欠,听一篇——嗦嗦的废话,最好的抗议方式,就是张开双臂,打上一个阿欠。
再没有一件事,比打一个呵欠更方便、更微不足道的了。
一个人可以说他从来没有吃过猪肉,或是说他从来没有碰过女人,但他绝不能说他从来没有打过呵欠。
不过,尽管人人都会打呵欠,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绝没有人曾在棺材里打过阿欠。
这个呵欠正是由前面某一口棺材里发出来的。
打一个呵欠并不会发出很大的声音。
但现在的这个呵欠听在百闪流星和如意嫂这对男女的耳朵里,却不啻平地一声响雷。
如意嫂尤其感觉意外。
因为在百闪流星禹金旗来到之前,她可说一步也没有离开过这间仓房,而且在她外出的这段时间内,仓房内除了禹金旗之外,还有一个梁天佑,外人若想混进来,是绝不可能的事。
再说,她离去时,两扇大门是她亲手掩上的,她回来时,还是老样子,门并没有敞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