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落英错认舞衣鲜 [3]
相思咬了咬嘴唇,用眼角的余交悄悄打量着他。喜悦的泪水还未干涸,却又被愁云笼罩。该喜还是该忧?一时间,她竟不知如何主宰自己的情绪。
卓王孙缓缓摇头,示意她不要说话,手上却稍稍用力,抱得更紧了些。
相思粲然一笑。他似乎是原谅她了。如此,她就应该听他的话,不再说话,只是好好享受这难得的安宁。
然而,她似乎无法止住心中的期待,又似乎害怕错过见到他的每一眼,又似乎想听到他亲口将这个答案再说一遍。
她轻轻抬起头,小声道:“你是来接我的么?”
卓王孙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她静静地等待着,小心翼翼地期待着,宛如一朵憔悴地花,在她通透战栗的眸子中绽放。
仅仅几日的离别,却让她憔悴了那么多。她如画的眉目间,还残留着日夜忧思留下的愁容,冰雪般的肌肤上,还沾染着泥土与鲜血的污迹,甚至她纤瘦的手背上,还隐约现着没有退净的红痕。
他迟疑着,轻轻点头。
嫣红的笑意在她苍白的脸上浮现。就如一株枯萎的莲,重新得到春雨的滋润,再度绽放。
那一刻,她的喜悦是那么纯粹。纯粹到卓王孙甚至来不及去计较,她当时是在等另一个人。那些郁结、怀疑、怒意,竟然都在这一笑中化为流尘。
他的心一痛,紧紧抱住了她。
相思却已经感觉不到了。这一笑,仿佛耗尽了她所有的力量。
多日的辗转反侧,终于在他怀中沉沉睡去。
杨逸之赶到云望城的时候,只看到几驾破碎的车架躺在路边,满地血污与打斗的痕迹。
相思并不在那里。
路边的青草有被烧焦的痕迹,杨逸之的手轻轻触摸着那焦痕。那绝不是普通的火。他的眼前闪过那个像火一样的人的影子。
火藏!
他抬头,地上凌乱地布着马蹄印,硕大的马蹄印。那不是普通的马所有的,只有来自地狱的妖马,才可能留下这么大的蹄印。
地藏!
杨逸之的心猛然抽紧。显然,这他赶到之前,鬼忍四人来过这里。
相思,是不是已被他们抓回了汉城?
杨逸之站了起来,目光望向南方。那里,浓密云层遮住的地方,有一座囚笼,号称永不陷落。
天守阁。
相思一定被重新囚在了那里。平秀吉出动鬼忍四人将她抓了回去,显然是因为相思知道了他太多秘密。
他会不会杀了相思?
杨逸之身形掠起,向南方奔去!
低迷的夜色笼罩着整座汉城,当杨逸之潜入时,并没有人发现他的踪迹。
清风明月,向来不引人注意。
他悄悄逼近天守阁。
今晚的天守阁异样寂静,这出乎他的意料——这是否意味着,天守阁中已没有什么值得守护的了呢?这个猜测让他骤然紧张了起来,身化惊鸿,向天守阁中掠去。
就算是铜墙铁壁、刀山火海,他也要闯进去!
令他震惊的是,天守阁中没有人。
一个人都没有。
所有的机关,都被关掉。这个汉城的禁忌这地,竟然变成了坦途。
杨逸之心中充满了疑惑。他一步步走到了最高层。
第七层。
淡绿色的流苏垂在袅袅的茶烟上,美人如画,正坐在流苏之后,擎着茶碗。
杨逸之猛然窒住。
虽然他只能看到个背影,却认得那袭衣衫的确是相思所着。
刹那间,他紧绷的心弦松了下来。无论如何,她平安就好。
“你好。”一个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杨逸之猛然回头。
平秀吉坐在茶案前,微笑地看着他。极宽地袍袖拖在地上,仿佛是铺开一地新雪。袖底斜斜绣着一束红梅,梅蕊在雪白的娟纱上飘零,透出来自远古的寂寞。
岁月之剑的光芒,刹那间隐现。但平秀吉没有任何敌意,从容地坐着,饮着杯中的茶。
“佳客远来,能进一杯茶否?”
他微笑地招呼杨逸之坐下。杨逸之静立不动,他摸不透平秀吉是何用意。
平秀吉叹了口气:“既然无心饮茶,就请回吧,不送。”
杨逸之仍然不动,突然地,他抬手指着相思:“我要带她走。”
平秀吉的笑容仍然那么寂静:“请便。”
杨逸之眉间闪过一阵疑惑。有这么容易吗?
他向相思走过去,突然感到一丝不觅。
那是种极奇妙的感觉,仿佛他并没有接近她。他的心仍然空着,没有丝毫抵达彼岸的欣喜。
他皱起了眉。此时,相思转过身来。
杨逸之刹那间僵住。
那,并不是相思,而是公主。穿着相思的衣服的公主。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公主欣喜地看着他。
他单枪匹马来救她。外面强敌十万,他孤身一人,只为救她。
这正如她曾经想象过千万遍的那一幕,他在敌营中七进七出,浴血满身,只为救她。这段传奇的往事,她曾想象过无数次。每一次都带着神往,描绘着他的落落英姿,却禁不住有些失落。
这本就该是属于她的,却只因机缘巧合,给予了另一个女子。
好在这一切都不重要了。命运亏欠她的一切,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补偿。
不知不觉中,她已热泪盈眶。
她没有觉察到他脸上僵住了的表情,也忘记了自己身上披着相思的衣衫。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喜悦中,忘了世界。
她猛然扑到杨逸之怀中:“你来救我?”
柔软的双臂紧紧缠住了杨逸之,仿佛一旦拥有,就再也不会放开。
杨逸之不忍推开她。他从不会伤害任何人,他能够伤害的,只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