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6]
祁灵在心里一直有着一种若有所悟的意念,一时却又无法顺理成章地说出。如今老和尚如此一说,正是解开了祁灵心中这似解未解的结。当时不觉脱口说道:“老前辈浸隐十年,精心创见,得以获致掌门之位,就是方才那四式么?”
闲云老和尚轻轻哼了一声,忽又抬起头来,望着祁灵说道:“老僧有两点用心,关系施主今后,至深且巨,才不异露出这四招独自创三而成的招式。
老僧这点用心,祁施主盼能以慎重严误之忱,细心揣摩。”
本来祁灵心里确有一些奇怪甚至是好笑的感觉,虽然他没有丝毫一点轻视嘲笑的心里,总是觉得少林掌门的绝技,不应该如此见面不如闻名。如今一听老和尚如此一说,正触及祁灵那种心理,顿时脸上一红,在蒲团上肃然正襟而坐,说道:“弟子敬聆老前辈高论。”
闲云老和尚严颜而坐,线毫不敬地说道:“大凡天下事,惟有在平凡不足道中,才能创出神奇;惟有在简易中才能求得繁复无边的变化,武功亦然。
这是习武之人,人门先应有的认识。舍此,徒好高骛远,不从平凡简易中下死工夫,绝无大成就可言,祁施主自幼饱读诗书,必能深刻体察这种道理。”
祁灵顿时满心惶恐,愧意遽生,慌忙说道:“图难于易,为大于微,古训亦然。”
闲云老和尚点头说道:“论事理之功,儒释道难易与尔同工,只是各家修炼的意境各有选择不同而已。这正是儒家所说的‘图难’的道理与‘为大’的真谛。”
祁灵此时已经不仅折服于老和尚的精绝武功,更折服于他渊博无涯的学识,夫复何言,只有凝神倾听而已。
闲云老和尚接着说道:“任何一种精绝珍奇的功力,必创自于最简单的形式,而且这些形式,必然出之于人求生保命的自然中。至于以后功力的高低深浅的不同,那是日后用功多少的问题,与创立这项武功形式无关。
祁灵心悦诚服于老和尚这一段活,当即应道:“弟子谨记于心,敢言终生不忘。”
闲云老和尚继而说道:“吊你汪石洞之前,一则考察你的耐力,再则助你自饮千年鳝精之血。更为重要的是让你了解任何一种奇妙无比,精巧绝伦的功力,都脱于人的求生保命的最原始的动作。你在仓惶中吸腹躬腰,蹬腿撑臂,那种慌张失措的行为,正是老僧十年苦修的结果。
祁灵感极而泣,叫道:“老前辈处处为晚辈用心良苦,弟子此生”
闲云老和尚挥手止住祁灵说下去,他却接着说道:“我还没有说完,少林绝技不容外露,老僧这四招“乘槎过海浪潮急,舞袖凌空风送平”,却是例外。祁施主既铭记在心,方才又遁到老僧实地身形,只要稍加揣摩与练习,以你的秉赋与内力,定有所成。”
祁灵真没有想到闲云老和尚居然肯将他自己精心苦修十年岁月所得的四扫凌空闪躲招式,断然传给自己。意外之极,反而不知言谢。
闲云老和尚微微一笑说道:“祁施主能以死者一字相留之托,以一个文人秀士,置身奔走江湖,立意不回。忠人之事,信守之义,誉之武林,无可多。老僧这一点相赠,只能略表慕才爱才之意,不能与祁施主所为相提并论,施主不必为之惶然。”
祁灵此时才肃然说道:“长者赐,不敢辞。老前辈慨然将绝技相传,弟子感之无有已时。”
闲云老和尚眼光扫及外面,看了一下天色,说道:“祁施主主处处举一反三,则铁杖僧所留的黄绢秘芨,当能尽得所学,且能变化,因而大放光彩。”
祁灵说道:“老前辈之意”
闲云老和尚点头说道:“口授亲传,不如自行心领神会。能熟识铁杖僧亲手秘芨,每日至泰山之巅玉皇顶,施展一回,进益自是不可以常情所衡量。
不需数月,老僧当以另一种眼色,与祁施主相会。”说着话,便将绢着秘芨,放在祁灵面前,道:“老僧自在日观峰下相候,不过”
老和尚说到此时,忽然一顿而停,望着祁灵,半晌才说道:“祁施主是儒家子弟,当能了解‘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的道理。常言道:‘不遭人忌是庸才’,玉皇顶练功之日,难免要遇险事,尽力而为,天必佑你。”
祁灵知道留不下老和尚,无法让他亲传自己,便应声说道:“泰山为天下名岳,人踪自是常有,我不犯人,人纵要犯我,当以善言相待。”
闲云老和尚也道:“如果不能善言相待所解决,又何妨动手过招,偷学于人,取长补短,变为自己所有,更是有利之事。”
祁灵觉得老和尚说得太过轻松,果真有人寻事,还有中以让自己偷学的?
只怕躲不过别人一招。
闲云老和尚从蒲团上站起来,缓缓地走到洞口,忽又回头对祁灵说道:
“人有自知之明,才能衡量做事。如今三丈之壑,千斤之石,当无能于施主,洞中所需若有未足之时,日观峰任君遨游,松子山精,山藤粉葛,取之无禁,用之不绝。施主尚有何需,趁老僧未离开之前,尽情言之当面,老僧当尽绵薄,为施主分忧。”
祁灵起身一躬,恳声应道:“老前辈待弟子仁尽义至。”
闲云老和尚低低吟子一声“阿弥陀佛”,转身出洞,飘身而落。祁灵站在洞口,目送老和尚飘落的身形,顷刻踪影杳然。只剩下山林依旧,白云缕缕。
祁灵在那里,回首洞中,石乳琳琅,松烟袅袅;展望洞外,晴朗如画,万峰勿朝,身置其间,真有黄梁一梦的感觉。
神驰一回,转身回到洞里,冷静了一下纷乱的思潮,立即先沉敛心神,端坐薄团之上,翻开铁杖僧和千手剑合着的秘芨。
翻开第二部,打开第一页,上面就写着:“拳是少林拳,杖是少林杖,不用少林名,头尾有变化。”
这四句卷首语,祁灵看得暗自点首,正如闲云老和尚所言,铁杖僧为少林寺驱爱门墙之僧人,惟恐羞辱少林声誉,自起变化。一身武功,暗藏少林绝技多种,却掩尽天下武林同道耳目。自己身为外人,如果举手抬脚,都是少林派中规矩之武功,不仅少林寺无法放过,就武林中也要为之大哗。闲云老和尚以变化形式为束内容,就毋怪其然了。
翻开第二页,大书“双煞杖”。下注着“双煞杖实为少林僧人当家之武功一百零八招降魔杖法变化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