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第二十节 [6]
如黛不由心悸,但她却不愿在心上人面前畏缩,把逸云的虎掌握得紧紧地,壮着胆硬着头皮往里闯。
两人凝神戒备,运功护体,绕道碎石滩往里趟,去势甚疾。
深入不到百十丈,刚越过两座怪石,如黛偶一回头,惊得娇叫一声,突向逸云怀里撞去。
逸云吃了一惊,一抄她的柳腰儿,火速转身。
他一看身后景况,也骇然而惊。巨石之前,一左一右屹立着两个高大的骷髅架,骨架惨白,那两个巨大的眼眶,不时显过一眨一眨的绿芒,时显时没,那两只白森森的手爪,随着阵阵阴风不时晃动,像个活的。
他拍拍她的腰肢儿说道:“那是唬人的死物,定下心神。”
姑娘惊魂初定,随即大为生气,拾起一个拳大巨石,便待扔出。
“不可!要毁了此物,恐会触动消息,定有麻烦。走!”
这一带,不知到底有多少骷髅架,散放着在每一角落,有坐有立,有倚肪而卧,有佝偻俯蹲,每一具的姿势都不同,甚至还有披著垂腰长发的,显然是女人的骸骨。
姑娘愈看愈心寒,逸云却愈看愈气愤,他愤然地说道:“这白骨神魔也太残忍得无丝毫人性了,竟将这些被杀之人蚀去皮肉,用铁枝撑在这儿唬人,尸骨何辜?找到那家伙,饶他不得。”
渐渐地,林木又参天而起,但极为稀疏,地下已有短萃,黑雾下降,视线模糊。
阴风尖锐地刮来,枯枝簌簌而动,发出刺耳锐啸,令人毛骨悚然。
蓦地卷起一阵腥风,尸臭触鼻,间有血腥,中人欲呕,而且头昏目眩,气血翻涌。
逸云大惊,赶忙掏出两包祛毒归元散,给了姑娘一包,迅速吞入腹中。
神药入腹,气血归流,触鼻腥臭已不似先前凶猛,神智清明。
逸云说道:“快闯!”挽起姑娘疾掠。
这一段路程,端的惨状胜似阴曹地府。散处每一角落的不是骨架,而是肌肉经过防腐剂风干了的大小男女尸骸,同样以各种不同的姿态,狰狞地分散在石前树下。尸体身上并无片褛,有的惨白,有的漆黑,有些血迹仍在,有些肚裂肠出。
所有尸骸背心之上,皆有以磷光写上去的字迹,绿光荧然,隐约可辨。
如黛只觉遗体生寒,冷汗涔涔而下,粉面泛青,几乎腿也软了。
逸云只觉气涌如山,愤怒如狂。他强抑心头怒火,忍住呕心腐尸臭,向一具粗胖的尸体走了过去。
尸体以铁枝由肛门插入,植于地中,肉色惨白,庞大的肚子从中分开,肚肠下挂,硬冰冰地像冻结了一般,并未干皱走近了,反而可以嗅到一丝异香,直冲脑门。显然,这些尸体是经过一种神奇的防腐香料精制过的。
尸体背后,用利刃刻了一分深的字迹,填以磷剂,故而绿光闪闪。字共两行,写的是:“锦州贼官周西,屈杀曾秀才一家十八口。正统十年王月,代天行诛。”
逸云叹口长气说道:“白骨神魔做事,竟以代天行诛自任。岂不荒谬?”
他又走向一具雄壮的尸体后,细看字迹。背上写着:“绵州峨嵋叛徒,弑师剑山居士。宣德五年八月,代天施报。”‘
“这人行事,匪夷所思。”逸云自语,又走向一具女尸。
“五台龙泉关淫妇粉蝶儿汪兰,与奸夫杀子埋夫。永乐卅六年五月,代天行诛。”
如黛“啊”了一声,突然说道:“粉蝶儿汪兰,这人我知道。”
逸云惑然问道:“咦!永乐十六年到现在,将近一甲子,你怎会知道的?”
一辨清这些死尸的来历,姑娘却惧意全消,她小腰儿一扭,假嗔道:“你这人,真是!听爷爷说过嘛,不算知道么?”
“哦!哥错了,说来听听,可好?”
“那粉蝶儿在当年,虽不算得上是天下数一数二美女,但也算得上人间尤物,在京师和山西简直风靡一时。她人美,功力也高,手中一根长剑,可说是佼佼不群。
但她的夫婿恨地无环盛光泉,却是一个傻金刚,终日只知打熬气力,除了庄稼任何不问。对粉蝶儿在外的风流艳事,一概不管,放任她在外游荡。
有一年,盛光前突然与他五岁的儿子小牛儿,无声无嗅地失踪,出事后的第三天,粉蝶儿突由京师游倦归来,发现夫子同时失踪,竟然找上了五台山。
因为盛光泉是五台文殊院四空上人的俗家弟子,老和尚曾经屡次叫徒儿举家迁来五台,另置田庄免生是非。
粉蝶儿闹上了五台,一哭二闹三拼命,硬说四空上人窝藏了她的夫子,有意离间她夫妻。其实四空上人毫不知情,但让一个娘们在文殊院禅林胡闹,也不是办法,答应倾全力按寻盛光泉父子的下落。
在尔后十年中,五台的佛门弟子,包括喇嘛僧,足迹遍天下,但却徒劳无功。在武林,这段无头公案余波荡漾,直拖了二十余年,方不了了之。”’“粉蝶儿呢?她就此罢休了不成?”
如黛向尸体一指,续往下说道:“喏!粉蝶儿在这儿。此后一年中,她上了四次文殊院,四空上人被她挤得呆不下去,只好也丢下院务到江湖游踪四海。但一年之后,粉蝶儿变卖了田庄,在神不知鬼不觉中离开了龙泉关,不知所终。想不到竟会在这儿出现,成了一具不腐之尸。”
“这么说来,是否真是她杀子埋夫,并无对证了。”
“江湖中确是不知内情,列为武林悬案。”
“也就是说,尸体不一定是扮蝶儿本人,而所刻的字,也可说是一面之词了。”
“哥,你怎么问起我来了?明知我和你一样迷糊嘛。”姑娘向他撒娇了。
逸云榄住她,歉然一笑道:“对不起,黛。白骨神魔在,每一具尸体上刻了字,全是证明死者生前是大奸大恶之人,是否为自己脱去滥杀之名,抑或另有他图呢?哥心中不明白,以致套起你的口风来了,真该打!”
姑娘一听有理,黛眉一锁,说道:“是啊!这得追究水落石出哩。那五台山的僧人一向不问外事,确是为了这事在江湖追查了二十年,而那粉蝶儿……”
“确有淫……有劣迹流传江湖么?”
“是的,艳名四播,风流天下闻。”
“我们再找找看,还有什么知名的尸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