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8]
张菁和辛平应声奔出屋外,辛捷刚拨动墙上壁图开启暗门,突听辛平一声惊呼:“爸!你来看,这是什么?”
辛捷转身一掠出屋,只见辛平手指抖动,又惊又怕的指着门边梅树下一堆新土。
他忽然感到体内热血沸腾,足尖猛点地面腾身赶到那土堆前,低头看看插在土堆的一块木牌上字迹,顿时失声惊呼,手掩着口,一连向后退了三四步。
原来木牌上写着五个字,正是:“梅公公之墓”
张菁骇然呼道:“呀!这是汶儿的手笔……”
她用力摇撼着头,眼中热泪盈眶,喃喃道:“啊!这不会是真的!这不会是真的……”
辛平道:“我知道了,这必是玉妹妹知道咱们要回来,故意弄出一个假坟,想骗我们……”
辛捷叱道:“胡说.这是什么事.岂能开得玩笑么?菁儿啊,这墓里难道……难道真是梅叔叔?”
梅山民十年抚育之情,历历如在他眼前,尽管他现在已是一代大侠,但说到后面几个字,却已哽咽不能成声,眼泪像断线珍珠般滚落下来。
梅山民将他从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十年养育受艺,一手将他造成武林奇葩.如今他名成艺就,娶妻生子,哪一样不是出自梅山民所赐?
假如没有梅山民,他纵或不死在“海天双煞”掌下,也必会饿死在五华山深山之中……
往事像一阵烟逝去.但留在辛捷心中的烙印,却永远是那么清晰,那么深刻.那么难以遗忘。
因此他不能相信,也不愿相信这坟堆中所埋葬的,竟会是他奉若神明,尊若亲人的武林鬼才梅叔叔!
可是,那新堆的坟土,墓前的字迹,却千真万确的告诉他,梅山民已经死了。而且就埋葬在他脚下的泥土之中。
泪水早已模糊了他的眼帘,他感到脑海中一阵震人雷鸣,踉跄几步,跌倒地上,这一刻心中感受,竟比中了大魔一掌“腐石阴功”毒掌还要难撑百倍。
他喃喃地说道:“他老人家怎么会死的?谁害死了他?谁害死了他?”
张菁虽然也伤感泣涕.仍然开怀地上前扶住丈夫,柔声道:‘捷哥哥,你先别太难过.咱们……”
那知辛捷突然振臂一挥,竟然将张菁格倒地上,怒叱道:“这全是你干的好事,若不是你带平儿自顾离家,梅叔叔怎会死去!你还有脸跟我讲话么?”
辛平惊呼一声:“妈!”张菁扑上前去,一把抱住母亲,回头叫道:“爸!你怎能怪妈呢?”
张菁扶着爱子缓缓站起身来,坠泪道:“孩子,是妈不对,妈不该撇下梅公公,使他们老的老,小的小,没人照顾……“她抬起头来,痴痴地望了丈夫一眼,又道:“但是,捷哥哥,我们母子是来寻你的呀,听人说你受了重伤,你想咱们夫妻父子,又怎能放心得下呢?”
辛捷大声哭着,用力挥舞着手臂,叫道:“你们不该来,我便是死一百次,也报不了梅叔叔大恩啊!”
张菁轻移步走到辛捷身旁,温柔地说道:“捷哥哥,是我不该离开梅叔叔,你打我吧!只要你能不再伤心,便是打死我,我也甘心瞑目……”
辛捷一阵悲切,探臂又将要搂在怀里,泣道:“菁儿,菁儿,你不知道我多爱你,但是梅叔叔死了,咱们竟连他老人家最后一面也不能见到,他老人家养育我十年,想不到临死之际,身边竟没有一个亲人。”
他此时已从有声的哭变成了无声的饮泣,在他英俊的面庞上,几乎已布满了沼水,张菁陪着丈夫嘤嘤泣,只有辛平似乎迷茫的站在一旁,竟未闻一声哭声。
辛捷偶然抬起目光,扫过爱子的脸上,却不由心底一震。
原来辛平正一瞬不瞬地凝视着梅山民的坟土,眼中虽然热泪盈眶,但他却极力忍耐,不使泪水没落下来,上齿咬着下唇,白森森的牙齿,早就深陷在唇肉之中,鲜血从他那细嫩的嘴角流下来。滴落在衣襟之上。
辛捷蓦地从爱子身上,看到自己幼年的影子——当“海天双煞”羞辱他的母亲,掌劈他的生父,他那时不过十二岁,岂不正与辛平现在的年纪相仿,但他又何曾流过一滴眼泪?他只在心里反复的念着两个字——报仇!报仇!
然而,他毕竟是老了,老!使他丧失了当年坚忍的傲性。使他流下了那可耻的泪水,使他自觉与儿子相较,巳成了一个怯懦的懦夫。
辛捷缓缓举起手来,拍拍辛平的肩头,沉声道:“孩子,你要立志替你梅公公报仇!”
辛平突然仰起面孔,轻声问道:“爸,是谁害死了梅公公?”
“这个……”辛捷被他突然一问,自己也答不上来,心忖道:是呀!谁害死了梅叔叔呢?
张菁皱着眉头,插口道:“或许没有谁害死他老人家,捷哥哥,你别忘了,他老人家已经七十……”
辛捷猛力摇摇头,道:“不会!不会!他老人家虽然失去功力,但身体素来硬朗,决不会七十余岁便猝然死去,何况,他老人家若是老病而死,汶儿和玉儿又怎会一起离开此地呢?”
张菁道:“正因汶儿和玉儿不在,才足见他老人家只是天寿已终,你想想,如果真是什么大胆狂徒到沙龙坪来寻仇,这儿和玉儿岂能幸免?而且还能从容替他老人家堆坟立墓?关锁屋门?”
辛捷沉吟地点点头,半晌之后,突然目射异光,沉声道:“为了证实他老人家死因,只有一个办法,平儿,你去拿一只铁铲来。”
张菁惊道:“你……你要开坟?你要他老人家死了也不能安身?”
辛捷毅然道:“你别拦我,咱们除了要查出他老人家死因,同时也该另备棺木,择地安葬,岂能就此草草了结他老人家一代盛名。”
片刻,辛乎已取来一柄铁铲,辛捷跪倒在地上拜了三拜,举起铁铲,一铲一铲铲开那坟上新上!张菁睁大了眼睛看着那倏起倏落的铲头,心里也恰如铲头般起落不安。
她多么盼望坟上铲开,梅叔叔并没有死,即或真的死了,也仅只衰老而终,别无他因。
因为她知道,一旦辛捷证明了梅叔叔是死于仇家之手,势必天涯海角,搜索仇人,这个家又将沦于刀口边缘。
十多年来,她提心吊胆地生活着,无时无刻不在为丈夫的安全而焦急,仗剑江湖固然无可厚非,但她是女人,是妻子,她不能没有一点自私的关怀,辛捷名声越响,仇家也就越多,她也越发为他感到恐惧和忧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