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2]
香君道:“怎么?难道屋子里出了妖怪了?”
“你们再也想不到那屋子里是什么情景。”
郑妥娘道:“必然是凌乱不堪,衣物杂用东西堆了满地,值钱的东西都被抢走了。”
朝宗苦笑道:“那也不会吓我一跳,屋子里已空空如也,一样东西都没有了,那个病人只穿了小褂裤,躺在地上,被活活地冻死了。”
“怎么会躺在地上呢?难道连床都没有吗?”
“那位财主发妻早逝,没有续弦,有八房姨娘,他是准备那一个能生下一儿半女,就予以扶正,继承全部财产,那知道全无消息,所以眼看他病重不起,人人都忙着把东西搬走,这个家伙平时又注意享受,一切用具又是最好的,还没等断气,就有人把他抬了下来,把床给搬走了,连他身上穿的衣服,本是狐皮的短袄也被剥了下来,只剩一身小褂裤,数九寒天,还不冻僵了吗?”
大家没有笑了,相反的还很沉重,因为这并不是件好笑的事,香君道:“相公,你形容得太过分了,别的抢抢也罢,尿壶也有人抢吗?”
“有!那是最后一样值钱的东西了,听说是整块的翡翠雕成的,值几千两银子呢!所以人也不嫌脏了。”
杨龙友一叹道:“用几千两银子去置一具夜壶,此人也穷极奢华了。”
朝宗也叹道:“他自己大概也知道一旦身后,必起纷争,所以活着才尽情地享受,只是没想到在病笃时,会如此凄惨。”
黄太冲道:“曹阿满临死前散履分香,把家中的姬妾都安排好了送走,就是看穿了这一点,免得在死后闹笑话,枭雄胸怀,毕竟超人一等,想到有许多人,一辈子居积,挣下了千万家财,死俊却不能带走半点,所为又何来呢?”
郑妥娘笑道:“阮大胡子听说也没儿子,他死后的情况也会差不多,难怪侯相公一听说那些姨娘在哭,就知道他还死不了。”
朝宗道:“我倒不是以此为据的,只不过想,当时人多拳乱,连次尾兄也揍在一堆了,阮大胡子的身体比次尾结实多了,次尾都没被打死,他自然不会有事的。”
杨龙友顿了一顿才道:“这顿打虽然不轻,却只是外伤,乱了一阵后,他又请我进去,问我是那些人动手的,要我写份名单给他。”
吴次尾道:“怎么,他还想告我们不成。”
杨龙友道:“是的,他起初是想到江宁府衙门去递状申告你们殴打他,我劝他说不必费事了,这次动手的大部份都是太学生员,府衙里不会管的,尤其动手时又在文庙里,归学师王老先生管,而王老先生绝不会理他这个碴儿的。”
吴次尾笑道:“可不是,王先生瞧见我们打开了头,就干脆躲开了,装做不知道的样子。”
杨龙友一叹道:“事情发生在文庙,学师不能推不知道的,他决定递两份状子,一份给学师王先生,请他查究闹事生员,另一份状子则是交给京中的一位御史,请他代为弹劾王先生,说是纠众在文庙殴斗,冒渎圣地,有亏职守,要求撤办学师。”
吴次尾道:“有那个御史会吃他这一套。”
杨龙友道:“次尾,他的状子是交给建安王府朱统领,那是个有名的小霸王,阮大-很奉承他,所以他会出头的,要是他出头转出状子,御史也不敢不奏,何况阮大胡子还附了一千两银子。”
吴次尾立刻叫道:“这就好,抓住他这一点,告他行贿,谁出头都没用了。”
侯朝宗道:“次尾,这可是没凭没据的,你不能平空诬告,但是在文庙里,打人却是事实,当时你们图一时之快,没考虑到后果。”
“有什么后果,了不起我出头认了就是。”
“次尾,若是在大街上,你扭住他打架,最了不起问成互殴,你一个人也顶不上多大的罪,但是在文庙的明伦堂上,问题就大了,弄不好要革掉功名的。”
吴次尾倔强地道:“革就革,我这附学生员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身分,反正我这一辈子也不打算做官了,有没有这层身分都没关系。”
侯朝宗苦笑道:“你怎么还是讲不通,这层身分虽然没什么了不起,却也得来不易,革了衣巾,你就不是斯文中人,以后再要在公众之处批评人,官府可以派人把你抓起来打板子的。”
吴次尾道:“那怎么办,反正事情已经闹了,我总不能给阮大-叩头陪罪去,再说,就算我去叩头陪罪,他也未必肯答应罢手呢!”
杨龙友道:“的确是的,他说要利用这一次机会,把复社的人员一网打尽。”
吴次尾道:“啊!那怎么办?”
杨龙友道:“次尾兄,你别不在乎,如果真要认真的追究,明伦堂上殴人,文庙闹事,是很严重的罪名,岂止是你一个人,复社大部份的人都榜上有名,要是大家都被革了头巾,那如何是好。”
吴次尾一听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忙道:“那该怎么办才好呢?”
“而且事情还不止于此,连学宗王老先生也将受到牵连,国子监祭酒不是一个肥缺,却是读书人最荣誉的一个官职,要是被革退了,你对得起人吗?”
吴次尾慌了,忙道:“是啊!这可不得了,大家一定要想个办法,别让王老师受牵连的。”
侯朝宗比较冷静,当然,打人没他的份也是原因,可是他一想这也不妙,争执的起因则是他向阮大-借钱妓宿,这要传出去,自己也脱不了身,他必须要摆平这件事,因此他想了一下道:“龙友,你报了几个人给他知道。”
“我还会报谁呢,我说动手的人很多很乱,我一个也没认出来,只是次尾却没法子了,他是起头的。”
朝宗一拍桌子笑道:“有了,我们可以来个恶人先告状,先下手为强,不过这要请次尾兄略受点委屈。”
吴次尾慨然道:“我本来就是罪魁,要杀要剐都一身担了,你说要我怎么做?”
朝宗一笑道:“没有杀剐的罪,只是给王老师一个方便,堵住别人的口而已,你自己去找王老师请罪,承认自己太冲动,说你一看见他,就想起了许多本朝忠良,东林前辈受他陷害,义愤填膺,情不自禁地就想打他几下,为先贤们申一口冤气。”
吴次尾道:“好办法,好说词,我本来就为了这件事打他,这也不算是强辩了。”
黄太冲却道:“这恐怕还是不太好,在明伦堂上动手打人,终究是一件大不可敬的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