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笛子 - [还珠楼主]

二三 人似濯冰壶 雪夜深山 忽惊怪异 [4]

  旺子闻言,触动心事,便向郭二打听,青林坝那位老前辈是否姓卜,此去如何走法、郭氏弟兄因旺子业已走过了头,事前又曾有人指教令其照应,但并未提到此事,先不知旺子要去,闻言同声惊答:"不怕老弟多心,你投师不久,这位卜老前辈比令师形迹还要隐秘,休说名字,连他的姓也只有限几人知道,便到青林坝访问,除非遇见本人,光问姓卜的恐也未必有人晓得。照理令师不会随便提说,你怎晓得?"

  旺子听出事关机密,料有原因,且喜对方不是外人,又知此老来历,同时想起梁五行时所说,忍不住问道:"实不相瞒,此来便是奉命拜访卜老前辈,只为雪中迷路,遇见一位身穿翻毛皮衣、头戴斗笠、四川口音、身材矮小的老前辈,将我引来此地。我也明知青林坝隐在官道右边,只为人困马乏,雪深路险,这位老前辈人又古怪,初遇之时小弟一时冒失,将他得罪,怎么赔礼求告,均无用处。自知不合,悔已无及。本意照他所说,来此叨扰,等雪稍住,问明路径,再往青林坝去,不料夜色已深,雪还未停,心正愁急,恐误事呢。"郭氏弟兄先不回答,重又问明经过详情,和雪中异人形貌口音,忽然对看了一眼,面现惊疑之容。郭二首道:"此事奇怪,照老弟所说,除却那顶斗笠他不会戴,别的多半相同,这不正是他老人家么,可是今早来人怎又说他已中仇敌阴谋,受了害呢?"

  旺子闻言大惊,又见主人神情紧张,十分关切,语声极低,郭大并去门外窥探了一次,方始归座,便将梁五所闻告知,问其可有此事。郭大叹道:"此老行事也真奇怪,明知身居虎口,偏是多年不肯离去,又不将对头除掉,还禁别人下手,终于被人阴谋暗算。铁大爷那么长的耳目,虽然为日不多,也应知道,如何自己不来,命你来此,并还指名往寻,撞到仇敌手里,岂非凶多吉少?"

  旺子便问经过,郭二答道:"这老人家脾气古怪,我弟兄对他仰慕不是一年,心想,我已改邪归正,恩人铁大爷又曾打过招呼,以前每年必要前往请安,送点礼物,本想亲近,得点指教,他老人家从没给我们一个好脸色,好了沉着脸,说上几句难听的话,不好强盗棒客骂上一顿,赶将出来。近两年见面必骂,连礼物也不肯收。又知上次所送他都转与别人。似这样连经八九年,始终感他不动,实在难受。今年只正月初三拜了一次年,便未再去。十日前,忽听人说,他被青林坝后山洼白虎坯假名洗手、隐伏多年、暗中做贼的老贼夫妇阴谋暗算,连尸骨也未寻见。我们深知此老和你师父一样,本领之高异乎寻常,最厉害是他那机警灵巧,足智多谋,谁也意想不到。休说老狗男女伤他不了,就是有什恶念,也必想到他和令师的生死交情,决不敢于妄动。始而不甚相信,命人往探两次,均无踪影。他只孤身一人,独居一座古庙之内,庙中和尚不多,品行颇好,问时都是面带惊疑,一味支吾,只说不会,别的全不知道。第三次准备亲身往探,到底有无此事,便值天降大雪阻路,跟着今午来客竟说此事十九是真,便不遇害,也必被困受苦,此事许要闹大,这几个狗男女均无幸免等语,匆匆别去。问他姓名来历也不肯说。

  我看此事还拿不定。

  "你遇那位老人我们先未理会,后听你说,身材装束连口音都和他相似,所去之路只有青林坝一条山口,我料十九是他,不知何故,背了以前不再出山之言,走往远处,冒着风雪赶回。外人因他从未离山,突然失踪,从来所无,致生猜疑,实则平安无事,不过到外面游玩了几天,今日方始回来。也许为了雪大,向人借了一顶大斗笠,否则,虽然装束身材口音相同,你未看清他的形貌,还拿不准,但是别人决无这高本领,所去又是青林坝,除却此老哪有这样巧事?他这一走不要紧,听今午来客所说,已有好几位英侠得到信息。虽因此老近二十年性情越发乖僻,不近人情,一班老友,除铁大爷,极少有人和他交往。到底多年老友,以前又是一位成名英侠,专一除暴安良,被他救过的人虽没有铁大爷多,也并不在少处,只为一时愤激,变了人性,闹得众叛亲离。就这样不近人情,也只是在口头得罪人,并无别事,大家对他还是谅解。老交情尚在,得到信息,决不与老狗男女甘休。

  "照诸老前辈心意,早想除此未来大害,均因他老人家为了昔年一句戏言,出头作梗,说那狗男女既然埋头不出,便应不咎既往,以后由他常年看守,不令他出,有事惟他是问,在不犯旧恶以前却不容人欺负。樊、杜二位女侠彼时火气尚盛,和他争论,双方几乎反目,便是令师也不以他为然,曾说:'老贼阴柔险诈,诡计多端,留在世上早晚必要生事,一出乱子便不在小,不能为了一人私意留此凶人。你既一力担保,却要好好防守。如其暗中出山为恶,哪怕所杀都是我们异族仇敌,不是同类汉人,照他那样残忍行为,一样容他不得。所杀再是穷苦人家的婴儿幼童,你无形中也是帮凶,被我捉住把柄,休怪我不念交情,连你也要算在其内。'我料这次卜老前辈失踪多日,乃他入山隐居从来所无之事,就不与老狗男女有关,诸位英侠也必乘机下手,破除情面,除此一个大害。你所遇异人虽然极像此老,天下事往往出人意料,不可不防。我如料错,老弟此去无异投入虎口,就是此老未遭毒手,外出归来,他这样怪脾气,方才路遇又不甚投机,最好慎重一点。明日一早,由我把今朝新制的'雪里快'交一常去的人穿上,前往窥探,看准虚实,老弟再去,方较稳妥;否则,照你这样年岁,又是铁大爷的惟一爱徒,正中老贼心意。我弟兄如不遇见那是无法,既知此事,我们均受过铁大爷的好处,断无袖手旁观、看你自投罗网遭那惨杀而不过问之理。"

  旺子人小心高,初出犊儿不怕虎,自恃得有师傅,对方只见自己年幼,从师不久,还不知自己的本领,急于完成使命,认为恩师所说断无差错,不知乃师连日忙于治河,已有半个多月不曾离开,青林坝相隔太远,出事不久,地太隐僻,轻易无人往来,因此不曾得到信息。信上所说的事关系重要,恰有别的要事在身,无暇兼顾,以为卜老人在彼,爱徒此去,不问事情如何,定必爱护,决无吃亏之理,毫未想到就这几天出了乱子,等到得信警觉,已自无及。旺子对于师长信仰既深,人更强毅,便无郭氏弟兄之言,哪怕前途多么凶险,也是非去不可,何况途中曾与异人相遇,主人又是那等说法,越想越觉非是此老不可,非但一门心思急于前往,并还当夜就想起身。因恐主人拦阻,力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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