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六 章 心中冰炭摧折 [2]
这是那些平素还有些严整娇羞的女孩儿们一年中表露心思的唯一机会。她们每人手里都会拿着一张弓,右手拈一支小箭,在场中盘旋驰,、展弄完她们袅娜的身段后,就会左手平托起弓,右手搭箭,‘脱’地一射,那箭就会向她的意中人射来。她们的那箭的箭头都不再是尖利的锋镝,而是用细铁磨就成一个小钩,这一箭本就不是用来伤人、而是用来钩人的,被射中的男子就是她心目中的夫君。这样的传奇,这样的挑婿,怎么会不成为满草原男子的期待,满会场老幼的瞩目?
李波与他兄弟还有陈澌走近人群时,人们向他们发出善意的微笑。谁都可以看出草原上牧民对他们五兄弟的好感与敬重。他们五人倒全无架子,不时和熟人搭着话,和相熟的小伙子们开着玩笑。有人笑问李波:“今年小妹会不会射出她那让人盼了好久的箭啊?”
李波也不恼,笑着道:“我虽是她哥哥,你们也知道她性子,我可是管不住她的。她射不射得出她的这一箭,就要看在场的小伙子有没有勾住她的魂的了。”
大伙儿就纵声笑了起来,笑声中包括脸上不知怎么有些羞红的乔华。
那刚从酒劲中有点恢复的顾先生也来到了草场,为大家这么直白的玩笑感到一点惊异。虽然隋末天下动荡,但汉人的规矩总还是规矩,他可是还从没见过这么直白的婚配方式。
旁边就有人笑道:“小妹只要出马,她看上的人还不手到擒来。不说别的,单是她那一手百步穿杨的工夫,射中人的正心口还不是一桩小事?”
原来,这“一箭飞红”也还有一个特殊的规矩,只要哪个妹子能一箭射中她中意男子的正心口,那么那个男子便非她莫娶。也是,娶到这么一个百发百中的女子,无论如何都是一种光耀一场殊荣。旁边听的人就都笑了。陈澌有些惊愕,注目往场中看去,只见已有三三五五的少女牵了马来到场中,多半是半红着脸,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害羞,比关中女子的端谨果然多了一分别样的婀娜俏丽。身边一个小伙儿正与同伴说笑:“我看傅家妹子今天多半会射你。”
那同伴笑道:“射我?射我我就闪。一定要闪。”
那小伙儿奇道:“你闪什么?这么好的事儿,你不是想了好久,射中了你还会亏了你?”
那同伴笑道:“你又不是不知,傅华的箭术可并不算精,远比不上她做马奶的手艺,我不是一定要闪怎么的——一定要闪到她的箭底下。我可是怕她不小心一慌神,这一箭就向别人射了去。”
听到的人忍不住都哈哈地笑了。
笑声一断,因为有一个妹子已翻身上马,在场中盘旋了三五圈,一箭就向一个穿蓝布袍子的壮实小伙子射去。她这一箭倒挺准,准准射在那小伙子的帽上,再偏一点可就不行了。众人拍手声中,那小伙子脸上红了,那女子更是脸上红赛云霞,却看得出那小伙子也十分乐意。旁边人笑道:“这赵海龙跟阿玫有意也不只一天了,一直怕家里穷不敢和对方说亲,没想倒是阿玫被逼得最先表态。看把他小子乐得。”
陈澌听着看着,虽不干已事,慢慢心里似乎也升起一股暖意。他这些天为查这个劫案,连日奔走,苦查细索,没有过一天安生日子。直到今天,这阳光下,牧场中,才感到,原来生活还是这样的单纯与美丽。
渐渐他的唇角也不再只是孤傲的紧闭,也合众人一起笑了起来,虽然还是无声的,但那笑在他的长眉细目中,也有一种别样的温暖与俊气。
这时场上的少女越来越多,好多开始还不好意思的少女这时得了别的女伴的鼓励,也上场拿起她们平时并不擅长的弓箭向自己热望的幸福射去。只听场上欢声不断,也偶尔有人低笑:“射错了,射错了!”却是有个少女把箭射到一个老爷爷身上去。老爷爷把箭从衣上拨下来,笑还给那姑娘,已经没了牙的口里笑道:“就是我儿子被射到,只怕年纪也大出了你一倍去。”那女孩儿红了脸,喃喃一句什么,也没人听清,整个场子都欢悦在一片笑声里。
只听场里的笑声越来越响,原来是一个小胖女孩儿,十六七岁的年纪,手法不好,又生怕射错人,手里拉弓的劲儿不敢大,不停地把箭射到离人群还有几步的草地上去,只好自己又一次次的捡起。她射错一次,场中的笑声就更欢悦一分,有几个调皮的小伙子明知她要射的是谁,偏要和她开玩笑,大叫道:“妹子,射这里,就射这里,哥这儿就欠你扎个窟窿呢。”
众人便大笑,越笑那女孩越慌,越是出错,有几次差点对了,可有几个小伙子已把她意中人故意重重叠叠的围起。她的意中人也急,几次要挣出人群,站到前边来,都被群嘻嘻哈哈的小伙子按住。那小伙儿也不好太急的,一脸又急又尴尬的笑意。只见那小姑娘满头是汗,最后嘴唇都咬得有些发白,让人有些可怜了。几个老成的大人正要把那几个开玩笑开过了的小伙子赶开,却见她已勒住马,将马儿慢慢向围着她意中人的几个小伙子靠去。及至走到跟前,她几乎用弓对着她意中人的胸口,轻轻一拉,那箭便钩住她意中人心口的衣服,这下才叫——不离不弃。旁边人哄地一声大笑,一对恋人红透了脸,旁边的小伙子大声笑道:“要说上场这么多仙女,还是数王大哥的妹子箭法最准,一射正中红心了尼!”
李波也跟众人笑着乐着。场中这时忽然一静,站在前边没看到的人还不知原由,可马上也就听到了人们的窃窃私议,那些声音里都充满了兴奋与激动,只听有人轻轻道:“小妹也上马了呢,小妹也上马了呢!”
旁边还有人不信,说:“年年都说她要上马,可年年她都没上呀。瞎编吧你!”
先说话的人就推他:“不信你看,不信你看,那边牵着的不是她那头黑子?”
只见远远处有个牧民正牵着一匹大黑马走至场边,却并没看见女孩出来。那牧民似已料到自己会成为全场的焦点,满脸都是得意。
不信的那人向那黑马望了一眼,伸了一下舌头,惊道:“呀!果然,是李小妹的黑子呀!”
李波也象一愣,他似也没料道妹子今天真会上马,她看中的是哪家的好男儿?只见满场屏息中,一个穿一条碎花长裙的少女从不远处的一个帐蓬走出,她倒也不象别的女孩儿那样多少有些慌乱,整个人都是宁定的。她的一张面孔可能因为太兴奋反而没了表情,看上去出奇的镇定。旁人不知她心理,喃喃道:“到底是小妹,到这时走路都还这么稳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