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顶 - [时未寒]

第一章 飞琼刺杀 [3]

  泰亲王愣了半晌,大笑道:不过蒙泊大国师千算万算,怕也算不出本王会给他带来什么礼物!

  此刻,飞琼大桥边四盏红灯中的第三盏蓦然一亮,就似是腾起了一团红雾,在夜色中尤为醒目。泰亲王精神一振,将望远镜放于眼前,一面以指示意。宫涤尘早有感应,目光若电般射向峰下京城中。

  但见从连接飞琼大桥长达二十余丈的御道上缓缓行来一队车辇。那车辇辕长一丈五寸,座高三尺四寸,辇外饰银螭绣带,金青缦帐,以黄木棉布包束,上施兽吻,红髹柱竿高达丈许,竿首设彩装蹲狮与绣着麒麟的顶棚。以四马牵行,八卫跟随。

  宫涤尘心中一震,他虽来自于吐蕃番外,但自幼熟读中原诗书,颇知礼仪。只看此车辇的派头,便可大致推测出里面乘坐的,必是朝中重臣。

  车辇行至桥头积云亭处停下。八名随从垂手肃立,从车辇中走下一人,头戴七梁金冠,身着丹矾大红遮膝衫服,腰束玉带,白绢袜,皂皮云头履鞋。由于宫涤尘居高临下,被那人的金冠挡住视线,看不清此人相貌。但见那人虽仅仅踏出几步,龙行虎步之姿却隐然带起风起云涌之势,足以令人心生畏惧。他于亭边负手站立良久,似在凭吊昔日阵亡的将士,又似在默然沉思,蓦然抬眼,遥遥往凝秀峰顶上望来。

  虽然明知山顶上的树木必会遮住那人的目光,但宫涤尘还是忍不住生出一种闪往旁边树后、躲避他视线的感觉。同时他明显发觉到泰亲王与高德言的身形亦是一震,以眼角余光扫去,但见两人皆是一脸紧张,眨也不眨一眼地望着飞琼桥上的那人。泰亲王执着望远镜的右手甚至在微微颤动,口中似乎还念念有词。到了此刻,他已对车辇中那人的身份确定无疑了!

  宫涤尘心底蓦然泛起五分畏怖、三分敬重、两分犹疑,有心用言语缓解一下紧张的气氛:想不到千岁叫我来此,竟是要看看天下第一高手的风采!

  只看桥边那位重臣的威严雄姿、激昂风范,普天之下舍明将军其谁!

  宫先生身为吐蕃使者,迟早可以见到明将军。听到宫涤尘言语中对明将军不无敬重之意,泰亲王故作镇静的语音中似有一分苦涩之意,如果本王仅仅奉上如此大礼,又凭什么能让宫先生动心?又有何资格请宫先生转告令师?嘿嘿,天下第一高手!难道在宫先生心目中,明将军的武功还在蒙泊大国师之上么?

  宫涤尘微笑:左右不过是一些虚名,岂会放在国师心里。他猜测着泰亲王的语中含意,深吸一口气,将天缘法眼运至十成,往飞琼大桥周围细细看去,越看越是心惊,神色渐渐凝重起来。

  泰亲王的炯炯目光一直盯在宫涤尘脸上,见他凝目良久,起初脸上露出些诧异之色,却又按住心潮,仍是一副万事不萦于怀的模样,心头亦暗生警惕:这个年轻人如此沉得住气,决不简单!

  高德言干笑一声:宫先生身为蒙泊国师的大弟子,必是目光如炬,不知能看出什么蹊跷?

  宫涤尘冷笑道:此份大礼确是不同凡响,而高大人仅仅用了十万两银子就能将这个惊人的消息探听出来,神捕之名果不虚传。高德言听宫涤尘的语气,怎不明白他话中的嘲讽,只是不知应该如何接口,讪笑一声。

  宫涤尘手指飞琼大桥,缓缓道:那桥亭边树顶上精光微动,桥洞底草木轻摇,行船凝立不前,水下波光敛涌,皆有杀手暗伏他忽长叹一声,涤尘有一事相求,还请千岁答应。

  泰亲王以目相询。宫涤尘淡然道:千岁可知涤尘跟随国师十余年,领悟最多的是什么?泰亲王与高德言互望一眼,都不明白宫涤尘为何会在这紧要关头说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泰亲王沉吟道:本王虽不通武学,但手下有不少能人异士皆提起过蒙泊大国师的虚空大法,却不知宫先生所说的,是否与此有关?

  高德言接口道:听说吐蕃教法源于天竺佛理,武功亦以瑜伽功为形,般若龙象功为基。久闻虚空大法盛名,却是无缘一见,还请宫先生指教一二。

  宫涤尘不置可否,续道:吐蕃教义分为黄、红、白三支,三支教派各辖教众,视己教为正途,各立活佛,亦因此不时会引起吐蕃民众的争斗,以致难有一统。直至蒙泊大师横空出世,识四谛、修五蕴、通十二因果而解大烦恼,以精湛佛理与白红两教七名佛学大师舌辩九日而胜,方助吐蕃王一统全境,被拜为大国师。而蒙泊国师向以佛理自誉,无厚武学末技,虽自创虚空大法,却谓之不过虚中凝空,应以识因辨果为重,养气健体为轻,与人争强更是末流。他目视泰亲王,面相端严,诸业本不生,以无定性故;诸业亦不灭,以其不生故!

  泰亲王听得一头雾水,喃喃道:宫先生,你到底想说什么?

  宫涤尘缓缓道:若是涤尘现在告别,千岁会否同意?

  泰亲王面色一沉,高德言惊讶道:宫先生何出此言?

  宫涤尘双手先结法印,再作拈花状,微笑道:修习虚空大法之人,首先便要了悟因果之间那种微妙的关系。而所谓识因辨果,即是我看到了明将军的出现,便知道千岁送的大礼是什么了!他眼中蓦然精光暴涨,一字一句道,千岁请恕涤尘不识抬举,此份大礼实在太重,我吐蕃国不敢受之。

  泰亲王何曾受过这等调侃,这一怒非同小可,直欲发作。但眼角看到飞琼桥下明将军沉稳如山的身影,终于强压下一口恶气,低声道:宫先生如此不给本王面子,不怕走不下这凝秀峰么?

  宫涤尘面上仍是一派微笑,朗朗念道:无生恋、无死畏、无佛求、无魔怖。他面对气得须发皆张的泰亲王,仍是气定神闲,千岁身份尊贵,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自不会将小小吐蕃使者放在眼底,何况涤尘就算有把握逃出重围,却也不忍见两国子民毁于战火,自甘俯首就戮。

  泰亲王呆了一呆,蓦然抚掌大笑起来:宫先生为吐蕃国一片忠心,实令本王钦佩。不过听宫先生之言,莫非怀疑是本王派人设伏,刺杀明将军么?

  高德言连忙道:宫先生不要误会,此事绝对与千岁无关。何况宫先生身处峰顶犹可看得如此清楚,当局者又岂能不知?

  宫涤尘微微一震,稍加思索后,脸上现出一丝尴尬:涤尘鲁莽,让千岁见笑了。

  泰亲王释然一笑:宫先生无须自责,若是本王处于你的立场,只怕亦会误会。他知道宫涤尘刚刚看出飞琼大桥边的暗伏,本以为泰亲王欲杀明将军,这才明哲保身,不愿牵涉其中。而如今宫涤尘从震惊中恢复,立知自己判断有误:纵然泰亲王真想杀了明将军,也必会暗中从事,又怎会让他这个吐蕃使者参与其中。不过看起来宫涤尘城府颇深,连泰亲王也无法判断出这个年轻人到底是真的沉不住气、抑或仅是故作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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