茗剑传奇1:破阵子龙吟 - [飘灯]

二十一、匹夫之志 [3]

  楚天河面上神情,不是不动容的。

  “楚帅”,慕孝和趁热打铁:“你总不至于为了几个马匪,要牺牲自家兄弟吧?”

  沉默,还是沉默,慕孝和看着楚天河,等他说出那句话来。

  楚天河忽然一脚踢翻桌案:“退兵之事,万万不可!”他一把摘去头盔,露出一头苍白而直立的乱发来:“慕大人,凤曦和若要自保,早就投靠了北国军,我一节武夫,食君之禄,总不能输给一个马匪!”

  慕孝和冷笑一声:“匹夫之勇,岂足成大事?”

  楚天河几乎是大喝给自己听:“我北庭军将士,二十年不离塞北,保一地太平,总不能朝中内乱,我就做了缩头乌龟——也罢!大人的荣华富贵,楚某不敢耽误——明日一早,大人请回吧!”

  慕孝和皱眉:“你这是抗旨?”

  楚天河直视他:“三军可以夺帅,匹夫不可夺志!”

  “好一个匹夫不可夺志。”一个身影忽然走了进来,大门洞开。

  楚天河惊道:“莫先生?”

  莫无微微一笑:“楚元帅,铁敖和萧爽求见。”

  楚天河一奇:“他既然走了,何必回来?”

  莫无的手向外一指:“红山凤五送来良马两万匹,还请大人过目。”

  楚天河喜出望外,大步向外走去,经过莫无的时候,莫无忽然低声道:“大人,莫忘了我与老铁来此间的目的——三军,还是可以夺帅的。”

  楚天河大笑,拉着莫无的手一起走出,只留下慕孝和一人在帐里——听得外面欢呼声震天,凤曦和的马,送得正是时候。

  两万匹良马,配上千石军粮,红山马匪的富余,实在令人眼红。

  以凤曦和之力,这已经是全部,虽然不足以支撑北庭军打一场耗时良久的大仗,也无疑是救命的粮草。

  “大人,元帅”,萧爽拱手道:“奉五爷之命,助北庭将士一臂之力,萧某与贡格尔草原共存亡。”

  “三军听令!”

  声震山野的一声应命。

  “饱食战饭,好生休息,明晨起兵,不斩了扎疆缅的人头,誓不回营——”楚天河拔刀一声长吼。

  千里雪原,荡漾着无数声回响:“誓不回营……”

  那一夜,并没有多少人能安稳入睡,年长的将士磨着刀,调养着状态;年轻的将士熟悉着新拨下来的战马。

  汗臭味儿,马粪的气息,火焰将近的黑烟……无数种种混合为军营特有的气息。明日太阳升起来的时候,这批大好男儿不知有多少要倒卧在这片冰冷的土地,而在千里之外的中原,也将有无数妇人的哭声在无尽个夜晚呜咽不息。

  寒夜,不知哪营有号角吹响,或许在缓缓低诉这片古老大地的回忆,这千里牧野,埋藏着的是焦土,是鲜血,是出塞少年的梦想,是游牧之王的野心,千年来兵火从未断绝,无尽悲歌和呐喊化为绝唱,不绝于征人耳畔。

  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人未还,人未还,多少白骨埋青山。

  出塞之后,才见那千里浩荡,却不知几许头颅换得足下寸土?待到来年开春,每一株牧草,都是汲着战士的热血长成。

  是夜,连营叠帐,枕戈尽是男儿。

  只是漫长的夜,终于过去,号角声声,震破厮杀的黎明。

  三军上马,寒刃之光,胜于东升的太阳。

  “出战!”楚天河亲手敲响了牛皮的战鼓,如潮大军齐出。

  这种野战可能是最原始的战斗之一,没有地利的屏障,唯有刀和刀,马与马,肌肉和肌肉的交锋。

  众军之中,一飙快马电般驰出,目标正是北国军中黑色的王旗,马上的骑士一柄长刀左冲右突,转眼之间,已是孤军深入。

  楚天河遥望着那个背影,心中却是一沉——铁敖,莫无、凤曦和、苏旷、方丹峰、龙晴……中原武林多少才俊,若是可以并肩杀敌,又何愁不夺敌军主帅?

  泱泱中华,百万大军,若可以齐心协力,又何愁不能逼迫北国鞑虏不敢南下半步?

  只是为什么总在战争开始之前,他们已纷纷受伤倒下?

  抑或是,那北方的鹰之国度,总在阴冷地瞥着时机,趁着南人内耗之机南下?

  “老铁……拜托了……”楚天河握紧了手中钢刀。

  马上的骑士,正是铁敖。

  借着前锋将士的掩护与一冲之力,黑纛的王旗已在望,铁敖见离扎疆缅还有三十丈之遥,喝了声:“老莫!”

  莫无自马腹之下一跃而出,足尖点过一人肩侧,横空之掠,这一掠借足下人之力,足足有七八丈,落下之际,他手中剑斜斜扫过,身边三五具尸首横在地上。

  他二人都知,在千军万马之中,单人的武功实在微不足道,若不能以快打快奏出奇效,只怕要白白死在此地。

  莫无一声吼,一剑劈倒一个持枪的士兵,喊道:“老铁——走!”

  这一套行动,二人已经演练多遍,铁敖与莫无几乎同时跃起,铁敖跃到莫无方位之时,莫无倒持长枪,铁敖足尖正点在长枪之上,莫无左手猛一用力,长枪托起铁敖,用力向上一送——而铁敖足下之力亦将长枪直刺入地,莫无一手持着枪柄,身形围着枪尖滴溜溜转了一圈,落入人群之中。

  堂堂中原第一剑客,却只能如莽汉一般血战,他知道力竭之时,就是毙命之刻,也不在顾惜体力,只顾大开杀戒——混杀之中,他眼睛一扫,似乎有个身着北国军军服的少年从身边经过,匆匆也向着王旗奔去。

  只是情势危急,不容得多想,刺杀扎疆缅的重任,只能由铁敖一人担当了。

  铁敖借莫无的真力又是一跃,这一跃力道何等之大,直扑扎疆缅。

  无数盾牌手齐齐在扎疆缅身边围起大盾,别说一个铁敖,只怕十个百个一时也攻不进来。

  无数柄长矛向着铁敖的身形飞去,要将他活活钉死在半空——只是铁敖根本就没想过活着落地,他左手长刀挥舞,拨开面前箭镞,右手却劈手打出一截短棍。

  那截短棍还是在中原时托能工巧匠着意打制,铁敖全力掷出,离扎疆缅已经不过丈许,但是一经掷出,那铁棍顿时当空爆开,无数细小钢弩飞射而出,竟是从上至下,斜斜越过盾牌尚可,直射入内。

  铁敖不禁微笑——他知道,那些细弩均喂了剧毒,哪怕擦中一枝也绝无生机,而在如此距离,扎疆缅再也没有逃生的机会。

  一切都是片刻之间,铁敖拨开身前弩箭,却挡不住身后的长矛——只是,身后被半轻不重的一撞,他反应极快,已落在地上。

  猛回头,铁敖一声惊叫:“丹峰!”

  那少年倒在人群之中,胸膛和小腹,各插透了一枝矛。

  铁敖跃起的时候,他也跟着跃起,几乎挡住了来自身后的全部攻击。

  “师父……”方丹峰惨叫一声,已被人群淹没,只能听见断断续续地挣扎,“不要赶我……我比苏……”

  铁敖急冲过去,一边疯狂厮打,一边喊道:“丹峰——”那重伤的少年,已被踩踏至死。

  北庭军营中,楚天河不知究竟铁敖是否得手,正忧心忡忡。

  忽地,乱军丛里,一道血红的令箭直窜云霄。

  楚天河狂喜大叫:“全军齐出——”

  兵随将令草随风,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时机。

  数十步外,有人躬身问慕孝和:“大人?”

  慕孝和抚须一笑:“出击!”

  十余里外,凤曦和拍了拍龙晴的肩膀——“晴儿,去吧!”

  西方百里之外,林中蒙鸿的余部正在商议:“老大死了,怎么办?还跟着五爷打,他要咱们不要?”

  “妈的,拼了拼了,五爷都跟那些鞑子干上了,咱们去——”

  万马齐奔,踢起暴雪,各式服色,各式兵刃的男人们一起冲向一个方向。

  血海之中,潮水与潮水冲撞出巨浪,一波,又一波……终于,一端渐渐败退了……

  苏旷躺在担架上,显得格外烦躁,瞪着凤曦和:“这种关头你还笑得出来?”

  凤曦和索性坐下:“同是天涯沦落人,兄弟,你安静些吧。”

  苏旷却还是焦躁:“他们……他们能得手么?”

  凤曦和正色起来:“扎疆缅既然被杀,想必可以毕其功于一役,我担心的,只是他们能不能回来。”

  苏旷笑了,他们最担心的,本就是同一个人,他一把握住凤曦和的手:“一定可以的,我苏旷吉人天相,我的师父,我的朋友,我的女……人朋友……都不会有事的。”

  凤曦和哈哈笑了起来:“你最好趁早给我养好伤,我非好好教训下你这张嘴不可。”

  “彼此彼此……”

  这场大战,直杀到红日西斜,听后来的牧民说,战士们的血,将积雪都融化了,百里方圆,一片惨红。

  而北国军惨遭重创,又群龙无首,一战之后仓惶北顾,自此元气大伤,三十年不敢南犯。

  而三十年后……新的战士已经长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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