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金甲白髯 [1]
“九环武馆”座落在城西的斜大街尾“祥瑞胡同”里,四合院的平房,房屋虽然老旧,但里外却一片干净整洁,尤其占地广阔,看上去仍有那么一股固执的威严与倔强的气派,就如同武馆门楣正中悬挂的那方牌匾,字迹模糊了,原漆斑剥了,却硬是高居不下,睥-着来往的人头,傲迎着时光的消磨……
原来十分清静的“祥瑞胡同”,这时可不大清静,不清静并非热闹,只是气氛不好,气氛不对的道理在于紧张;胡同前后,散散落落的站着些劲装彪形大汉,这些汉子一个个腰粗膀阔,神色冷峻,像是和谁有仇一样盯视着每一个进出胡同的人,于是,紧张中便带着萧杀了。
“九环武馆”门前,凭空多出十数匹健马,也有几名汉子守在门口,站在马旁,光景倒似把这个武馆封锁了一般。
武馆的大厅里,馆主“九环神枪”蔡心悟正和他的两名大弟子殷殷招待着一批令他颇为头痛,却又不能得罪的贵宾——
“金甲白髯”胡非烈,以及随同胡非烈前来帮场的若干江湖大豪,武林贤达。
敬过一巡茶之后,容貌清癯,蓄着三绺长须的蔡心悟,朝着对面上首坐着的金甲白髯胡非烈微微欠身道:“烈翁,兄弟说来惭愧,接奉烈翁诏帖,已有五日,接帖之初,自忖力薄势单,生恐误了烈翁大事,因而迟疑不敢向那戴玄云下手,仅派门下弟子暗中监视,以便烈翁及诸位先达抵达之时,合同围袭,一举歼杀此獠,却万万没有想到,这戴玄云不知自何处听到风声,竟然连夜逃逸而去,兄弟愚鲁无能,未及截堵,尚请烈翁宽宥……”
大马金刀坐于上位的“金甲白髯”胡非烈,是个头顶光秃,仅剩一圈灰斑毛发的魁梧老人,别看他顶上无毛,颔下一把白髯却是又浓又密,方正的脸形色泽略青,衬着他一袭黑衫,越发有一种凛厉森严的气势,感觉上,令人十分难以亲近。
这时,他放下茶盅,表情生硬的道:“心悟兄客气了,我对心悟兄虽是仰慕已久,却无缘识荆,此次幸得‘金枪会’陈老兄引介,才有拜识之机,心悟兄与我渊源不深,来往更疏,承蒙不弃,慨接‘侠义帖’,赐力相助一臂,这等豪情壮行,实在令人感佩——”
蔡心悟一笑道:“烈翁言重,这乃是兄弟份内之事,仗义锄恶,原为我辈白道中人的天职。”
胡非烈沉声道:“心悟兄,那戴玄云逃往何处,兄台这里可有消息?”
蔡心悟坦然道:“依兄弟门下查探的结果,据说是逃往距离此地不远的‘十里混沼’附近……”
脸上形色不动,胡非烈道:“那戴玄云,禀性凶残强悍,是个顽冥不化的匹夫,照我看,他离开本城,大约不是意图逃生,恐怕是有心择地抗拒,与我等决一死战!否则,天高地远,他那里不好躲藏,为何偏偏选了距此甚近的那片沼泽?”
蔡心悟手捋长须,缓缓点头:“不瞒烈翁,兄弟我也是这个想法,然则戴玄云只是倔傲不驯,好胜争强而已,凭他那点力量,欲待同烈翁及诸君顽抗,岂有幸理?”
坐在胡非烈身边的,便是来自热河,威名极隆的“生死扁担”修长生,他的身材高挑,皮肤白皙,发顶系着青色的飘带,穿一袭青色剪裁合身的绸衣,加上手执大号香褶扇,竟是一派斯文。
此际不见他那根要命的扁担,只见他舒展端整的五官,和和气气的接道:“蔡馆主,十里混沼那个地方,不知馆主是否熟悉?若不熟悉,能不能帮我们找个向导?”
蔡心悟暗中戒惕,却呵呵笑道:“这有何难?我门下弟子乔澹就在‘十里混沼’不远处的‘乔家集’生长,对那片沼泽可是熟之又熟,自小便玩着沼泽的泥巴长大,我派他去为各位引路就是!”
修长生尔雅的拱拱手道:“多谢蔡馆主周全。”
不管蔡心悟客套两句,胡非烈又跟着道:“心悟兄,戴玄云那厮,听说不单是一个人,他身边还另有帮手?”
蔡心悟谨慎的道:“兄弟所得的消息,好像他还领着几个小混混随侍左右,我看不过是空马扬尘,虚张声势,凭那干人,能发挥什么作用?”
修长生含蓄的笑了笑,神态安祥的道:“蔡馆主怕是小看他们了,戴玄云身边的那几个人,都各有所长,独擅一门,
其中叫鲁魁的一个,体魄奇伟,双臂有千斤之力,外家功夫极为扎实,几有万夫莫当之勇,是以号称‘猛先锋’;
另一个人呼‘鬼爪’的甘为善,猴形猴状,说话大嗓门,使一只栓连蛟皮索的精钢五爪,远扣飞鸟,近取狡免,兜起人头来自更不在话下;
还有一位曹大宝,是个红面胖子,别看他外貌臃肿,动作之快,却如奔雷惊电,两把‘贴肘倒弯刀’凌厉诡异,变化无穷,在他刀下玩完命的江湖朋友已经上百,所以他又有‘短命刀’之号;
第四个方不去,禀赋特异,水性惊人,不论陆上河底,都有超强的闭气之能,据说可以在一个时辰之内不须呼吸,此人如果潜游沼泽,发袭引优,却是一大隐忧,上面四个,都与戴玄云是八拜之交,有过命的情份;
再有一位马小七,外号叫‘马精刀’,是他们的好友,此人擅长奇巧淫技,惯制机关陷阱,手法尤为刁钻阴毒,蔡馆主,这几个凶神恶煞配合在戴玄云左右,正是如虎添翼,越增气焰,若说他们是虚张声势,不起作用,可就过于轻忽了……”
没有料到对方竟有这么周齐的调查,如此详尽的情报,蔡心悟惊觉来人之行事手段,关系运用等实在不简单,他自己是坐地的大老,要想把事情查得这么仔细完善怕都不容易,而人家来自外地,连屁股尚未坐热,即已提出这份资料,他先前对人家的估量,显然是太天真了!
望着蔡心悟愕然的反应,修长生又淡淡的道:“蔡馆主,这只是我们委托几位朋友提供的一点消息,或者不尽确实,但却相差无多,戴玄云那边,大概也就是这么个阵势了。”
蔡心悟强笑道:“佩服佩服,诸君远道方至,席未暇暖,敌情敌事竟已了若指掌,如洞观火,正是知已知彼,百战不殆,反观兄弟我老匮昏庸,益觉惭愧……”
修长生目光闪动,似笑非笑的道:“尊驾也太自谦了,我们不敢过劳馆主,方才做了如此小小安排,馆主大力惠助,盛情仍然可感,但有不足之处,尚请馆主再加支援。”
蔡心悟当然听得出修长生话中隐约的不满,他保持镇定,一派从容的道:“应该应该,兄弟能之所及,无不尽力,各位有什么须要兄弟效劳之处,务请不吝吩咐,兄弟一准做棉薄之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