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回 英雄痛洒伤时泪 关塞萧条行路难 [3]
聂锋面上一阵青,一阵红,半晌说道:“大唐天子仓皇辞庙,狼狈而逃,因处一隅,偏安西蜀,亦难久存,你又无官守,却去做什么大唐的忠臣?”
铁摩勒冷笑道:“只是做官的才有守土之责么?聂将军,你看错了。皇帝老儿虽然抛弃了百姓逃难,百姓仍然是要保护自己的家园的,现在大河南北,已是民军四起,你还不知道吗?何况郭令公已兴兵于太原,太子亦督师于灵武,你们现在虽尚能肆虐于一时,亦不过回光反照而已!”
聂锋连忙摇手道:“摩勒,在这里你暂且莫谈国事,咱们只论朋情。你愿意把我当作朋友的话,就安心在这里养伤,伤好了我自有分数。”
铁摩勒翻了个身,说道:“我的伤倒没有什么,我只是为你可惜。”
聂锋睁大了眼睛,想要禁止他说话,但想了一想,却又不自禁地问道:“你为我可惜什么?”
铁摩勒道:“段大侠也曾和我谈起你,赞你是个有血性的男儿。想不到你竟然同流合污,甘心为虎作怅!”
聂锋满面通红,过了好一会子,方始叹口气道:”’段大侠果真这样赞过我么?这倒使我羞惭一了。摩勒,这些话请你不要再谈了,日久之后,心迹自明。”
铁摩勒试出了他的心意,也就含蓄地说道:“将军如此,我也就放心在你这里养伤了。”
正说到此处,忽听得有人走来,未曾报帐,便大声问道:“那小子可活得成么?”正是薛嵩的声音。
聂锋大吃一惊,连忙走到铁摩勒的身边,手掌在他伤口的旁边轻轻一抚,接着又在他的面上轻轻一抹,然后低声说道:“你切不可胡乱说话!”
铁摩勒最初莫名其妙,但心念一动,便即恍然大悟:“他把血污涂花了我的面,那是要叫薛嵩认不出我的本来面目。”
聂锋方才应了一声,薛嵩已拉开帐幕,走了进来。
薛嵩向铁摩勒扫了一眼,说道:“这小子可伤得不轻啊,简直象个血人!”聂锋道:“还好,受的只是外伤。他体魄强健,调养个十天半月,想必也会好了。”
薛嵩皱眉说道:“这小子武功不错,医好了他,倒是个有用之材,只不过在行军之中,却是难以伺候他啊,医药也不方便!”他横掌如刀,作了一个手势,表示不如“咔嚓”一刀,将他杀了算了。
聂锋忙道:“你猜这人是谁?说起来还是咱们的乡亲呢!”薛嵩道:“哦,是吗?说给我听,看我还记不记得?”
聂锋道:“他是我姑妈的疏堂侄子的外婆的孙子,就是那给人放牛的王老头的孙子,名叫王小黑的。你说巧不巧?”
薛嵩自小离开家乡,哪里记得这些缠七夹八的亲戚关系,不过,他有一个“好处”,对同乡还肯照顾,聂锋就利用他这个弱点,乱说一通,他也居然相信了,说道:“嗯,那可真是巧了。那就留他在军中吧,不过要拨出专人来照料他,却也还是一件麻烦的事情,就让他自生自灭吧。”
聂锋道:“小弟已想出个法子了,反正这里离长安不过两天路程,我就派人送他回去,让他在长安好生安养,痊愈之后,再来投军,那时还要请你多多照顾。”
薛嵩道:“对,你这个办法很好,就这么办!我身边正缺少有本领的人,他好了之后,可以做我的卫士!”
聂锋道:“王小黑,你还不谢过薛将军?”铁摩勒故意嘶哑着声音,含含糊糊地说了一声:“多谢,请恕小人不能起来叩头。”
薛嵩笑道:“你正在养伤,不必多礼了。哈哈,今天我还几乎把你当作唐军的探子宰了你呢!”
薛嵩说了一会闲话,兴尽告辞。聂锋抹了一把冷汗,说道:“好,幸亏你没有胡乱说话,现在你可以起来吃点稀饭了。你饿得太久,暂时只能吃点容易进口的东西。”
聂锋早已给他准备了一锅粥,还有半条蒸得烂熟的羊腿和一碗肉糜,铁摩勒也不客气,把稀饭和菜肴都吃得干干净净。他所受的伤,不过是摔倒之时,给尖利的石子割损了一些皮肉,并无大碍,吃饱之后,登时精神大振。
聂锋坐在一旁陪他,见他神色转好,大为快慰,说道:“摩勒,看来,你在明天便可以起程了。咱们相聚之时无多,我想问你一件事情。听说在皇帝老儿逃难的前夕,曾有人人宫行刺,那时,你可在场吗?”
铁摩勒道:“不错,是有这么回事,刺客便是精精儿。他是你们这边派出去的,难道你还不知?”聂锋道:“正是因为不见他回来,所以想打听一下。”铁摩勒说笑道:“他已被他的师兄揪回山去,最少在三年之内,他是不会在江湖露面了。”当下,将那次精精儿行刺的经过说给聂锋听,只隐瞒了王燕羽背叛精精儿的那一段。
聂锋又问道:“你最近可有见过夏凌霜女侠么?不知她可安好?”铁摩勒道:“她与我的南师兄已经成婚,好得很!怎么你会问起她?”聂锋道:“我以前曾在薛将军家里见过她,承蒙她还看得起我,没有把我当作坏人。”铁摩勒道:“对了,这事情她也曾对我说过,你对卢夫人暗中维护,她家已知道了。段大侠很感激你。”
聂锋色然而喜,这倒并不是因为听得夏、段二人说他好话,原来他那次被精精儿骗去了卢夫人托他转交夏家的信,生怕夏凌霜被精精儿所害,内疚于心,数年不安。所以他才特别要向铁摩勒打听这两个人的事情。但他却不知,夏凌霜虽然无事,她们母女却因此受了许多灾难,她的母亲也已死了。
也幸亏铁摩勒没有对他说起那些事情,减少了他许多顾虑,当下说道:“摩勒,你见到段大侠和夏女侠的时候,请代为致意,就说我聂某人承蒙他们当作朋友看待,将来必定有所报答他们。”
两人谈得越发投机,铁摩勒听他口气,已断定他不是甘心从贼,当下念头一动,向他说道:“我还有一件事情请你帮忙,不知你可愿意?”聂锋道:“只要我力之所及,决不推辞。”铁摩勒道:“我想见卢夫人一面,你办得到么?”
聂锋沉思一会,毅然说道:“摩勒,我可以给你设法,但我也要请你不可做出令我难为的事情。”铁摩勒道:“你放心,我只是要见她一面,决不在薛家胡闹,难道你怕我将薛家的家人残害么?”聂锋道:“你是侠义中人,我知道你不会胡乱杀人。但你亦不能将卢夫人劫走。其次,你不能在薛家露出你的身份。”铁摩勒道:“好,我都答应你。不过,若是别人来救她出去,我就管不着了。”聂锋道:“她自己愿意留在薛家,只要不是用强绑架,她是不会走的。当年我想暗中将她放走,她也不愿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