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月弯刀 - [古龙]

正文 第二十八章 死亡之谷 [3]

  这种着迷,硬是男人对女人的那种痴迷。

  "你跟你母亲一样,是天生的尤物,迷死男人的妖魔,是天生的狐狸精。"这番话也只在金狮的肚里思量着,他是不敢说出来的,但是他也必须要回答。

  谢小玉问话的时候,是一定要回答的,而且还是必须要令她满意的回答。

  这也是他们自己宠成的。他跟银龙,还有许许多多跟他同一出身的人,他们都心甘情愿地被她们母女两代牵着鼻子走,不顾一切,做出一些连自己也不敢想象的事。

  为了什么呢?

  他也曾不止一次地问过自己,却从来没有得到过答案,他们也曾互相不止一次问过。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是最通常的答案。

  谢小玉母女俩如果有什么天生异禀,大概就是一种魔力了,一种令人做莫名其妙的事情的魔力。

  "少宫主天生具有一种慑人的气质,使人不敢仰视,心悦诚服,俯首听命。"这是金狮的回答,自然是经过审慎的思考后一种很技巧的回答。

  "我娘从小也具有这种能力。"

  "是的!宫主从小也具有令天下臣服归化的能力,只要是见到官主的人,都会情不自禁地臣伏在她的脚下。""可是她并没有拥有天下呀。"

  "那是因她认识了一个不该认识的男人,对自己丧失了信心。""那个男人就是我的父亲?"

  "是的,谢大侠是一代剑神,也是一个女人征服不了的男人。""像丁鹏一样?"

  金狮很快地回答道:"是的,他们是同一类的人,因此少宫主最好还是离他远一点。""可能吗?我们要做什么的时候,他就会找了来。""那就只有毁了他。"

  谢小玉叹了口气:"金伯伯,你不是第一个劝我的人,我也不是没有尝试过。我心里一直在动脑筋,我也不会像我娘那样优柔寡断,这个你看得出来的。""是的,少宫主比宫主当年有魄力得多了。"

  "可是我毁不了丁鹏。不是下不了手,而是真正的毁不了。"一阵沉默,金狮知道这句话不是推托,而是事实,他见过丁鹏的一刀后,对这个青年人已充满了畏俱。

  "娘幽闭深山多年,是在修练武功?"

  "是的,她发现自己无法征服谢晓峰时,发誓要在武功上胜过他。""有这种可能吗?"

  "宫主已多年未接触世事,她是以从前的谢晓峰为标准,或许有越过的可能,但是谢晓峰这些年也在进步中。如果以他跟丁鹏会面时的情形看,则谢大侠已经到了一个新境界中,远非宫主所能及。""那你们为什么不去告诉她呢?"

  金狮又默然片刻才道:"宫主从来也不肯听人劝告的,她向来只以自己的眼睛来看世界。""这种样子能够成事吗?":、金狮想了一下才道:"不能,所以我们才寄希望在少宫主身上。""你们认为我比我娘有希望?"

  "少宫主一开始就接触广大的世情,看法自然比宫主深远,而且少宫主又有神剑山庄良好的家世为助,的确是比宫主的机遇要好得多。""假如我这个谢家大小姐的身份还有点用,就不能让我娘胡闹去毁了我父亲,是不是?""这个……只有少宫主自己去跟宫主说了,老奴实在是不便置喙,不过少宫主也可以放心,谢大侠此刻的成就,已不是任何人能毁掉的了。"黎明,日未出,东天一片红霞。

  这是山中瘴气最厉的时刻,死亡谷中一片黑暗,上面却翻腾着彩色的雾气。

  这情景有点像地狱的大门。

  大地似乎披上一层魔意。

  谢小玉一身盛装,带着拘谨的金狮。

  瘴神娘娘庙前,自然而然地围聚着许多好奇的乡民,他们躲在不易被发现的地方,看着这位为久染瘴病沉菏不愈的丈夫来求祷的美丽少妇,是否能获得瘴神娘娘的答应庇佑。

  三跪九叩,进香,献牺牲,一切如仪。

  司坛为是个脾气有点怪癖的老婆子,她的脸上仍是那样平板,亦没有因为对象的特殊而有所不同。

  叩拜完毕,一如往例,神案,飘落一张纸。

  一张雪白的纸,上面没有字,要放到火,去烧过后,白纸上才会有字迹。

  通常都是药单,告诉来求祷的人要吃些什么药。

  可是今天这张纸上的神示,似乎不是药单。

  少妇看了神示后,起身向谷边的悬崖走去。

  老管家这时才上前看了一下烤过的白纸,然后急急地追上去,口中急叫着:"少夫人,少夫人!使不得……"他追到谷边,那少妇已纵身一蹿,向谷中云雾深处跳了下去。

  躲在暗中观看的人都"啊"了一声,忍不住现身出来。

  老管家追,去伸手拉住一块衣角。

  他在谷边呆了一呆,才嘶哑着声音道:"少夫人,你把老奴也带了去吧!这叫老奴回去怎么交代?"于是他也一头栽下了山谷,换得了另一声惊"啊",这次不是发生在暗处了,那些人已经现身出来了。

  但是这些人无法阻止悲剧的发生,眼看着两个活生生的人跳进了死亡谷。

  大家涌向瘴神娘娘的祭台前,看那张纸上的字。

  "汝夫获罪瘴神,合当染疾病而死,尸骨如何,唯舍身为本神座下侍儿,始可获免。"所以她只有跳了下去。

  一个虔诚的少妇,为了挽救她丈夫的生命,舍身跳下死亡之谷。

  一个忠义的老仆,追随着女主人,也跳下了死亡谷。

  这为死亡之谷又添了一桩神话,增加了不少感人的气氛。

  那个染疾的丈夫是否真的好了呢?

  没有人知道,因为那些同来的仆人都悄俏地走了,走得不知去向,所以无从查问。

  不过没有人怀疑,因为那个年头,正是人们对神绝端信赖的时候。

  那张烤焦的神示辗转相传,终于神秘地失了踪,被送到一个地方。

  一个老人的面前。

  老人与一个老妇相对而坐,看着那张字条。老人的嘴角撇了一下,冷笑道:"原来她躲在那个地方,难怪多年没找着她。"老妇人却道:"主公,她既然离世远隐,也就算了,何必去理她呢?""我怎么能不理?我整个基业败坏在她手上,我绝不能放过她!"老妇人沉默了片刻才道:"主公,也不能全怪她,我们自己本身也有错处。""我最大的错处就是让她活了下来,而且把她收容了下来,我早就知道那是祸水……""主公,你忍心吗?你能忘记那句刻在刀上的诗句吗?小楼一夜听春雨。那是她的女儿,说不定也是你的女儿。"老人目中凌厉的杀气消除了,代之而起的是一阵惆怅,长叹了一声道:"我真难以相信,一个像她那样圣洁的女人,会生下这样的一个女儿。"老妇轻轻一叹:"圣与魔只有一线之隔,是你辜负了她的母亲。""我……哈哈,你不会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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