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临绝境弱童悲前程 对菩萨孤女定终身 [6]
莫之扬道:“我梅伯伯带了我和雪儿讨饭时,偶然也能捉只鸟雀,梅伯伯便这样烧给我和雪儿吃。”
过了一个多时辰,锅中、灶中香味大盛。那大汉停了火,待热气淡了,端下锅来,从供台底下找了三个香炉,拿干草揩了,将汤分倒入香炉之内,招呼上官楚慧、莫之扬二人,莫之扬瞧瞧上官楚慧,拿手肘轻轻碰碰她。上官楚慧道:“要吃你去吃好了,不要管我!”
那大汉笑道:“这姑娘不饿,莫小相公,那咱们就吃罢。”从炉灰中扒出那只“泥衣鸡”,敲去泥壳,霎时香气四溢。但见圆嘟嘟一团鸡肉,金黄油亮,鸡毛已被泥壳拔得一干二净,不禁赞道:“好吃法!”将烤鸡扯开,一半递与莫之扬。莫之扬递给上官楚慧,上官楚慧看他一眼,重重吐口气,伸手接过,放在嘴边便咬,却“哎哟”一声叫道:“这么烫!”见那大汉、莫之扬都看着自己发笑,脸儿一扬,席地坐下,端起一只香炉喝了口鸡汤,道:“不吃又怎的!”
吃了一会,上官楚慧抹抹手,对那正猛灌酒的大汉道:“喂,我吃饱啦,有句话要问你。昨天晚上我要杀你,今日你却请我们吃饭,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那大汉哈哈大笑,擦擦嘴,击节吟道:“世人千千万,识者一两千;三五成知交,余者皆泛泛。何况恩与仇,一了都徒然。君不见孤坟野鬼无处诉,莫不后悔好当年?”
这首歌的意思甚是浅显,莫之扬听懂了,上官楚慧也若有所思。莫之扬忽觉得心头一热,道:“南大哥,你唱得可真是好听。”
正在此时,忽听南山坡上“嗖”的一声,一支响箭“呜呜”叫着飞上天空。那大汉神色一变,飞步抢出屋外。莫之扬、上官楚慧也跟了出去,但见天空中炸出一团五颜六色的烟花,留下一股青烟顺风徐徐向南飘去。
那大汉击掌笑道:“三圣教的狗杂种果然有些门道,知道南某在此,还敢来此滋扰。”转回头望着莫之扬,搓搓双手,似是在想什么事。忽然一拍额头,道:“有了。”从怀中摸出一个油布小包,道:“你教了我一个吃鸡的法子,算得上是一技之师。南某无以为谢,幸好‘百草和尚’的黑玉续骨膏还算不差,治伤最是灵验。”将油布包塞于莫之扬,又道:“你娘子脾气不好,莫兄弟千万小心,我去了。”转过身长啸一声,几个起落已不见踪影。
上官楚慧骂了几句,莫之扬道:“上官姐姐,他是个好人,你为什么要骂他?”上官楚慧瞪眼道:“你是不是听信了他的话了?我的脾气不好么?”
莫之扬心道:“你的脾气岂止不好,简直是很不好。”嘴上却没有说出来,含糊道:“其实一个人脾气好坏又有何妨?只要心地是好的,就行了。”
莫之扬见她又着恼,干脆一言不发。上官楚慧发作够了,道:“他给你的东西拿来我看看!”
莫之扬笑道:“既不要他的臭好心,看他给的东西做什么?”上官楚慧却不生气,正色道:“小傻相公!这‘黑玉续骨膏’可是江湖人的宝贝,哪能这么容易就送人的?我看八成是那姓南的胡吹大话,骗我们两个没见识!”只见油布小包中是两片碗口大的蚌壳,揭开蚌壳,里面满满盛着乌油油的药膏,苦香气扑鼻而至。莫之扬道:“是不是?”上官楚慧点点头道:“的确不错。我舅舅被人打伤时,刘云霄叔叔便为他去求百草和尚,都没讨到这黑玉续骨膏。这姓南的给你这么多,可真是好大的人情。”
莫之扬笑道:“你既说这药膏金贵,就送给你好啦,你好拿了去给你舅舅治伤。”上官楚慧眼圈一红,叹口气道:“傻瓜!我舅舅早就不在人世啦,我非得要练好武功,把害我爹娘、舅舅的仇人一个个全杀了,方对得起他们!”说到这里牙关紧咬,双目圆睁,似真见到仇人一样。
这药膏甚是灵验,上官楚慧每日给莫之扬抹一次药,抹到第七日的时候,莫之扬右手已敢屈伸。这几日之中,莫之扬嘴唇、耳轮上的水泡也渐渐好转,浮肿也渐渐消除,净手净脸之后,上官楚慧见他果然是个俊俏少年,那脾气不好的毛病也就改了许多。莫之扬按经文给她详解“四象宝经”,上官楚慧越练越觉得对路,对“小相公”更加一天一个看法。
又过几日,莫之扬已近痊愈。这日早晨,上官楚慧要下山,莫之扬道:“上官姐姐,咱们下了山之后,你要去哪里?”上官楚慧笑道:“我能去哪里?自然是你去哪里,我便去哪里。”莫之扬喜道:“真的?”却又忧道:“我要去西凉永靖,连自己也不知那是什么地方,怎能累姐姐同去?”
上官楚慧正色道:“咱俩已在观音娘娘面前发了誓,从今以后,那便是自己人了,说什么客套话?不过,你要去西凉永靖做什么?”
莫之扬简略把陆通相托、梅落惨死等事对她说了。上官楚慧点头道:“答应人家的事,不管千难万险,也要做到。不过,这玄铁匮既是他们什么广素派的宝贝,陈老蛋、三圣教等又那般眼热,定是非同小可。咱俩须小心行事,若是走漏了风声,怕是要……总之是大大不妙外加万万不可。”
上官楚慧见他双目闪动着喜悦之情,心中一动,柔声道:“小傻瓜,你就那么愿意和我在一起?”莫之扬正色道:“当然啦,咱们是自己人嘛。”上官楚慧动容道:“你不怕我打你骂你?”莫之扬摇摇头道:“我不惹你生气,你怎会打我骂我?”
当下二人商议行路事宜。上官楚慧到观音娘娘身上、脸上刮了些油彩,和了香灰、鸡油在面容上涂了,用神台上的布幔胡乱缝了套衣裙,再将头发散开,乱蓬蓬挽了个发髻,拿树枝作簪子插好,笑道:“怎么样?能不能认出来?”莫之扬看她这一改妆,分明是个二三十岁的傻大姑模样,哪里还有上官姑娘的半分踪影,拍掌道:“上官姐姐好本事,连我都认你不出了。”
上官楚慧笑道:“咱们丑的变俊了,俊的变丑了,那罗狗贼、贼婆子和陈老蛋就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咱们。不过,你可不要再叫我上官姐姐了,免得露了马脚。”莫之扬道:“那我叫你什么?”上官楚慧搔首道:“这个……你就叫我……叫我娘子好啦。”
莫之扬只觉得好玩,叫道:“娘子!”上官楚慧粗声粗气道:“相公,什么事?饿了么?我给你烧饭吧!”两人相对大笑,择路下山。
他们上山之时是为了逃命,下山却说说笑笑,好不惬意。莫之扬采了一朵山花递给上官楚慧,上官楚慧在耳鬓上插了,却不仅没衬出花容月貌,反而更显得傻姑学俏,在一处小水潭前照了照,摇头道:“丑死人啦。”莫之扬却觉得她此时神姿仙貌,妙不可言,连道好看。上官楚慧也不与他辩驳,折了一段柳枝,边走边唱道:“山花开耶开,姑娘上山来。听说有庙会耶哎,可惜他没来。无奈下山去,捎一把黄花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