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王孙 四、参合庄 [1]
碧绿碧绿的一排老桑树,几乎遮尽了那座山庄的大门,不走近简直都看不出这里还有个庄子。深密的碧树之间,掩映着一道土墙。那土墙看似简陋,却极为厚实,粗砺砺的足有两尺来厚。这道土墙也长,为绿树掩映着,竟一眼望不到头儿——真不知这里究竟是个多大的庄园。
李承乾、张师政、杜荷等人连同魏王府的李泰与瞿长史一干人等,追随着那名黄衫客,一路疾赶,跑了不下十余里路,一直就追到了这里。
远远地只见那黄衫客骑着偷来的马,一晃眼,就循迹进了这所山庄。
李承乾等紧随其后追来。他们一路从平原跑进了山谷,进了山谷,就只见小路崎岖,树木茂盛,没承想会见到这么大个庄子,不由都吃了一惊。却见那碧树下面,土墙正中,正耸立着两扇朱漆大门。那门上的朱漆也有些脱落了,斑驳之余却不改威势。上面钉的铜钉略显暗淡,两边的土墙也干巴焦黄,可这庄子的气势竟似不逊于长安城中那巍然耸立的宫禁。李承乾不由一愣,一时摸不着头脑。
连瞿长史都不由惊诧道:“这是什么地方?”
——看来连他这个老长安也不知晓渭水附近居然还有这样个去处。
猛可里,只见那两扇大门咿咿呀呀地打了开来。众人正惊疑不定间,却见是个蓬头小儿打开了那大门。
他往外探了探头,就冲里面嚷道:“爷爷,好多的人!”
却听里面咳声道:“都是些什么人?”
那蓬头小儿站在门槛内,正守住两扇门的中央,极有气势地双手叉腰,冲李承乾等人喝问道:“爷爷问了,你们都是些什么人?”
别说李承乾贵为太子,就是瞿长史、杜荷等人又何曾受过别人这等语气?可见对方还是个小孩儿,总不好对他发怒。只听杜荷干笑了一声:“我们是来抓贼的。”那小孩儿就又冲里面嚷道:“他说他们是抓贼的。”
却听里面那个苍老的声音道:“窃钩者诛,窃国者诸侯。你问问他们,是想抓窃钩的,还是想抓窃国的?”
小孩儿愣了愣,想来这段话太绕,他一时学不上来。
瞿长史却已感到这爷孙俩大有来头。却听李承乾暴躁道:“跟个老不死的和一个小破孩儿闲嗑什么牙?还不给我搜!”
他一语既出,他手下人等早已疾冲了进去。
那小孩儿拦他们不住,只好冲他们身后叫道:“喂,你们别乱冲,小心爷爷发了脾气,到时冲进去容易,再想出来就没那么便宜了。”
瞿长史只觉得这地方说不出的古怪,才待阻拦,没想到李泰也好奇心起,眼见李承乾的手下已冲进去了好几十人,一摆手,竟止住了瞿长史开口阻拦之意。
——因为事起仓促,那黄衫客居然敢当着这么些人的面,一出手就掠走了宝马、快刀与美人,李承乾等一怒之下,跨上马就疾追了过来。
他带去渭水之滨的属下虽多,却也不是个个有马,有马的也不能个个都是好马,所以这时跟上来的随从也不过数十骑,其余没马的家丁早被远远地甩在了后面。李承乾他们跑得又快,这时他其余的属下就是想找他们也找不到了。
李承乾这边的人马多,除了他,还有汉王元昌、杜荷、赵节、封师进与张师政等人,另外加上几十名贴身骑马护卫。
李泰这边的人就少了许多,除了他与瞿长史,只跟来了六个他贴身的高手。这时他不下令,那六个人也就伫马紧贴在他身后立着。瞿长史心思细密多疑,那边的杜荷也为人深沉。这时两个人心中都惊疑不定,只担心那抢刀抢马的黄衫客是对方布下的疑局,做好诱饵好引诱己方踏进陷阱的。他们一时各怀心思,两边竟都不再出声。
可等了好一会儿,李承乾奔进去的属下人等如石沉大海般,全无消息。瞿长史一挥手,早有个跟着他的贴身护卫悄悄地一调马头,退了出去。想来是瞿长史见这地方多有古怪,生怕有什么闪失,叫那护卫出去急调救兵以备不测的。
没想到又等了好一时,刚才冲进去的护卫仍然全无反应。
照说,就是受困或者遇险,多少也该发出点声响才是,哪有这般泥牛入海似的,一下消失个无影无踪?这时,不只瞿长史心焦,连李承乾也忍不住心里有点发毛起来。
还是杜荷见机,低声道:“太子,这地方古怪,说不好还有埋伏,咱们还是暂先退避为妙。等回过头,调集来人马,再找他们算账不迟。”
依李承乾的脾气,怎肯就此退缩?但眼见身边跟着的几十骑护卫都已冲了进去,这时旁边剩下的统共不过二十人,不由也有些心下打鼓。他环目四顾,情知杜荷、赵节都是文官,明显不中用,可倚仗的不过封师进、张师政几人。可连封师进、张师政都是一脸怔忡的忧虑之色。
他这里打着后退的主意,却见瞿长史适才遣回去报信的那名护卫已转了回来。瞿长史与他低语了几句,面色一时变得有些怪异。杜荷与瞿长史此时互看对方神色,哪怕东宫与魏王府一向不合,却也看出今日之事虽说蹊跷,只怕并非对方诡计,不由起了几分同仇敌忾之心。
杜荷因李承乾还犹疑不定,知道他好面子,索性望向魏王这面,对瞿长史说道:“瞿兄,我看这里说不出的诡异,咱们奉上命守护两位皇子,自当以两位皇子安危为重,还是先撤了吧。”
没想瞿长史却摇了摇头。杜荷一愣,不知老成持重如瞿长史,这时怎么也不同意撤退?
只听瞿长史道:“退不回去了。”说着,他一指刚才派回去求援的那名护卫,摇头道,“林护卫为人机警,敏于记忆,可以说是难得的人才。我刚才派他回去报个信,好叫些人跟来,没想他骑马飞奔了好一刻,只觉得岔路无数,每一条都像跟来时的一样,可每一条又都不一样。这不,跑了这半天,又转了回来。
“我看这山谷的布置大非寻常,只怕是个阵图,还是高手布置的阵图。咱们轻易回去,只怕更增危险。如今,这庄子,咱们是不想进也得进了;这庄子的主人,咱们是不想见也得见了。”
魏王行事一向谋定而动,没想今日却会碰到如此尴尬的书面,一时不由沉吟。可李承乾却为眼前的诡异局面激发起豪气,大笑道:“那好,咱们不正要抓那个偷了我宝马、快刀、美人儿的人?我倒要看看,凭咱们这些人,他们倒能奈得我何?”
说着,他就想要冲入。杜荷连忙伸手拦住。他为人极知轻重,这时,不知这庄子主人底细深浅,一时变得温和起来,却听他对那蓬头小儿抱拳道:“小兄弟,却不知贵庄主人贵姓?我们仓促而来,未曾备礼,不知可得一晤?”